研究综述

时空维度下的节奏分析:内涵、进展与启示

  • 阿荣娜 , 1 ,
  • 王龙杰 2 ,
  • 王学基 3 ,
  • 孙九霞 , 4, *
展开
  • 1.内蒙古师范大学旅游学院,呼和浩特 010022
  • 2.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杭州 310000
  • 3.宁波大学昂热大学联合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 4.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广州 510275
*孙九霞(1969— ),女,山东潍坊人,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旅游社会文化影响、旅游人类学相关研究。E-mail:

阿荣娜(1985— ),女,内蒙古镶黄旗人,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旅游社会文化影响、日常生活与社会时空。E-mail:

收稿日期: 2023-10-03

  修回日期: 2024-07-18

  网络出版日期: 2024-12-23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461032)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201242)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47126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22&ZD190)

内蒙古师范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2023JBBJ001)

A review and prospect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on rhythmanalysis

  • A Rongna , 1 ,
  • WANG Longjie 2 ,
  • WANG Xueji 3 ,
  • SUN Jiuxia , 4, *
Expand
  • 1.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 Hohhot 010022, China
  • 2. School of Management,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00, China
  • 3. Joint Institute of Ningbo University and University of Angers,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Zhejiang, China
  • 4.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Received date: 2023-10-03

  Revised date: 2024-07-18

  Online published: 2024-12-23

Supported by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461032)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201242)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471261)

Major Program of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22&ZD190)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2023JBBJ001)

摘要

节奏分析(rhythmanalysis)作为地理学研究中的重要理论,在国际学术界已受到广泛关注,在中国学术界尚未得到充分重视。论文系统地梳理了节奏分析的概念与理论内涵,系统回顾了国外地理学界在主体、地方和移动三个维度的节奏研究,展现了节奏分析在理解人类活动与地理空间相互作用中的独特视角。进一步探讨了节奏分析研究的两种理论视角:地方性的时间(a localized time)和时间化的地方(a temporalized place),阐释了它们在研究重点上的差异与联系。最后,节奏分析作为一种人本主义研究视角,关注人的全面发展,为中国时代背景下的生活节奏、文化节奏与生态节奏等议题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节奏分析理论的本土化和时代化将为中国人文地理实践的理论创新提供科学指导,对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引用格式

阿荣娜 , 王龙杰 , 王学基 , 孙九霞 . 时空维度下的节奏分析:内涵、进展与启示[J]. 地理科学进展, 2024 , 43(12) : 2352 -2364 . DOI: 10.18306/dlkxjz.2024.12.003

Abstract

Rhythmmanalysis, as an important theory in geographic research, has received extensive attention in the international academic community, but has not yet been fully emphasized in the Chinese academic community. This article first defined the connotation of Henri Lefebvre's concept of rhythm, and explained the theoretical connotation and inner connection of polyrhytmia, arrhythmia, eurhythmia, dressage, and isorhythmia in the theory of rhythm analysis; second, it systematically reviewed the rhythm research of the international geography community in the dimensions of the subject, the place, and the mobility. The article further discussed the deep insight of rhythm analysis in understanding the interactions between human activities and geographical space. Third, the article explored two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of rhythm analysis—a localized time and a temporalized place—and explained the differences and connections between them in terms of research focus. Ultimately, rhythmanalysis, as a humanistic research method, pays attention to the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individuals, offering new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and research methodologies for issues such as life rhythm, cultural rhythm, and ecological rhythm within the context of contemporary China. The article posits that the localization and modernization of the theory of rhythm analysis will provide a scientific guidance for the theoretical innovation of human geography practice in China, and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promoting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and the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节奏无处不在。从心脏跳动的身体节奏到朝九晚五的组织节奏,从四季交替的自然节奏到不断加速的社会节奏,从春耕秋收的生产节奏到快城慢乡的生活节奏,多重存在的时空节奏共同建构着社会的运行体系[1]。节奏蕴含着节拍、模式、流动与变化,建立了时空之间的联系,是万事万物在时空中有序移动的表达[2]。现代社会变迁,承载着节奏的改变,重构着人的时空节奏,也建构着社会组织节奏与城乡地域节奏[3]。多个领域的学者都对节奏做过研究,然而认识角度不同,论说各有侧重。哲学家从音乐诗歌、物质世界、内在心理来理解“节奏”,例如黑格尔(G. W. F. Hegel)[4]从诗歌音律中认知节奏体系,尼采(F. W. Nietzsche)[5]从阿波罗和狄奥尼修斯的神话中提取节奏内涵,柏格森(H. Bergson)[6]从诗歌的节奏中认知“绵延”的时间性,加东斯(B. Gaston)[7]从物理震荡、生命波动与心理压力中认知节奏现象学,山崎正和[8]从日本庭院的“惊鹿”中理解节奏。人类学家关注地方社会节奏,埃文思-普里查德(E. Evans-Pritchard)[9]区分了物理节奏、自然节奏与社会节奏,莫斯(M. Mauss)[10]发现爱斯基摩人社会形成了冬季与夏季两种社会节奏与社会形态,于贝尔(H. Hubert)[11]提出作为“历法”的时间来建立“节奏”是社会需要具备的手段。在社会学研究中,节奏要么是传统意义上的周期性,如涂尔干(E. Durkheim)[12]认为宗教生活是由“有规律的、重复的行为”所构成的一种集体性节奏;要么节奏被视作是运动的速度,如罗萨(H. Rosa)[13]认为生活节奏的加速通过增加每个时间单位中的行为速度和体验速度,改变了主体的自我关系,趋向于不受掌控的“新异化”。学者们从不同视角来阐释节奏的内涵,肯定了节奏的多样性、规律性、变化性和社会性。遗憾的是,学者们更多的是将节奏纳入“时间”范畴的讨论,对节奏的空间场域的反思不足。
出于“时—空”(space-time)问题的再反思,法国思想大师列斐伏尔(H. Lefebvre)在1992年发表了《节奏的分析要素:节奏分析知识论导论》的理论著作,统合了时间与空间维度,认为所有节奏都包含时间对于空间的关系,代表了空间生产理论的“最终完成”;他在此书中梳理了节奏的内涵,建立了节奏分析(rhythmanalysis)的理论体系,著作被视为《日常生活批判》的第四卷;2004年其著作翻译成英文[14],欧美地理学界逐渐关注节奏分析理论,涌现了一系列人文地理学专著,如《地理节奏:自然、地方、流动和身体》(Geography of rhythmNature, place, mobilities and bodies)[15]、《移动地理学:实践、空间、主体》(Geographies of mobilities: Practices, spaces, subjects)[16]、《节奏分析:地点、流动、扰乱与表演》(Rhythmanalysis: Place, mobility, disruption and performance)等[17]。此外,在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Transaction of the Institute of British GeographyAntipode等国际地理学领域期刊中关于节奏分析理论的探讨日益增多。节奏分析逐渐成为国际地理学界批判社会现实问题和开展研究的重要理论工具。
随着Kipfer等[18]近10年来引领的对列斐伏尔理论的第三次解读,地理学界越来越认识到节奏分析理论的重要价值,并从身体地理、女性主义地理、本能地理(visceral geographies)、马克思主义地理等领域进行阐释和学术再生产,促使节奏分析理论成为国外地理学界的研究热点。国外地理学界愈加认识到,节奏分析理论是对空间生产理论的补充和完善,并与哈维(D. Harvey)[19]的政治经济学解读和苏贾(E. W. Soja)[20]的后现代性解读形成鲜明对比。概言之,列斐伏尔早期的空间生产以及以哈维为首的对空间生产理论的地理学解读,实质上关注的是“抽象的(abstract)空间生产”,是以资本、国家权力、阶层等为主要元素的宏大的叙事框架;而节奏分析实际上关注的是“差异化的(differential)空间生产”,即活生生的、有生命力的、充满了无数可能性的日常生活空间,主张重新找回那些被资本主义现代化逻辑所忽略了的每日生活(daily life)细节,是以人为本的、追求人的全面发展的活灵活现的空间生产方式。节奏分析理论试图说明宏观空间生产革命构想最终要回归微观个体实践。
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价值目标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前提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从地理学角度来看,新时代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表明了地理学人地关系的转变,即由静止的、同质的人地关系转变为动态的、异质的人地互动关系[21]。“节奏”作为一个概念,有助于将地方从扎根性和边界性的静态框架中解脱出来,解决地点和流动性的观念与现实如何相互关联的问题[22]。此外,在列斐伏尔人本主义的价值引导下,节奏分析理论所凸显的人本主义的思想力量,成为系统认知现代社会肌理与内在危机的核心路径,成为推动社会变革、指引人们实现全面发展的人文地理理论工具[23-24]。那么,如何运用节奏分析理论视角思考人与地方的关联性?节奏是如何影响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地的关系,进而影响人的全面发展的?在践行美好生活的过程中,不同主体的节奏是如何形成社会空间的多重意涵,构建怎样的地方意义?带着以上问题,本文希望通过对节奏分析理论相关研究进行系统性的梳理和评价,深化对节奏的理解和认识,推动节奏分析理论的本土化和时代化,对探讨中国人文地理实践的理论创新起到科学积极的作用;同时,为改善城乡人居环境、优化居民行为模式、提升人们美好生活与幸福感和社区宜居性提供科学依据。
节奏分析理论彰显了日常生活批判逻辑与空间生产批判逻辑的内在耦合[25]。相较于列斐伏尔备受青睐的空间生产理论研究,他在晚年定论之际系统阐释的时空和节奏分析却一直被忽略,加之英译本的迟来导致这一研究领域在国内学界着墨鲜少。国内学者刘怀玉[26]、张一兵[23]、邱婕[27]、刘明月[28]、王利华[29]等从哲学、人类学的视角进行了理论与经验探讨,地理学界尚未对节奏分析理论进行深入解析和系统梳理,将其作为分析框架进行深入的实证研究为之甚少。鉴于国内地理学界对节奏分析理论的引介不足,以及节奏分析理论在推动社会变革、引领人的全面发展等方面的巨大潜力,本文旨在明晰节奏分析的理论内涵和概念工具,回顾和总结节奏分析研究的地理学进展,思考节奏分析理论的两种视角,以此引介相关理论、期望启发国内地理学界的相关研究,为后续地理研究提供更新的思路和方法。

1 概念分析与理论内涵

1.1 概念分析

节奏为一切人所共有,却是一个较难把握的概念。在认知语言学中,汉语中的“节”本义是“竹节”,从竹,即声,就是竹子坚实结节的地方,预示着变化的可能。“奏”原为一种双手举物、高高呈示动作的意象,词源学意义是呈现、表现的动作意思[29]。“节”“奏”在这个范畴中的含义,是对于所发生或即将发生的单位变化的(关键处、重要点)呈现或者表现。英文rhythm源自希腊语(rhythmos),是指有规律的重现的运动、各部分的比例或对称感的意思[30]。Rhythm还有生物学上的周期性变化的意义,音乐学上的格调、律动变化的模式,以及文学、艺术、戏剧诸领域中所指的和谐、匀称等意义。在中西不同语系中关于“节奏”的基本概念内涵的认知,从人类基本的生理特性、思维认知到审美判断模式上保持了一致性或共性,都指向关于某种“单位性变化的呈现”这一现象。
列斐伏尔认为节奏是“空间—时间—运动”三要素的结合,指出“没有时间和空间中的重复、没有重现、没有回归,简而言之,没有衡量,就没有节奏。但也没有绝对相同的重复,无限地……总是有新的和意外的东西引入到重复中:差异”[3]。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新的结构不断涌现,而之前循环的部分结构则被保留下来,并最终发生转变。节奏满足了多样性和规律性以及变化与稳定性的基本属性[31]。在列斐伏尔的假设中,工业资本主义和战后现代化的时空体现在“生活的、日常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节奏”中[32]。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从时间与空间层面来审视工业资本主义的节奏并寻求突破的可能,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关键。可见,在其概念体系中,空间与时间构成了概念的基础,而日常生活则是观察和分析节奏的主要场域。理解节奏分析理论需要从空间、时间以及日常生活三个层面来开展。
首先,节奏分析理论的空间内涵。列斐伏尔从“身体、社会、宇宙”三个空间尺度来分析节奏,并认为行动者身体节奏是勾连起其他尺度节奏的起点与归宿[14]。身体是线性和循环节奏相遇和混合的场所,身体节奏不仅包含呼吸、血液循环、“生物钟”等生理节奏,也包含情感波动等心理节奏。一切影响身体节奏的外部的、自然的、社会的、文化的、制度性节奏等等也在讨论之列[33]。正是在多重节奏的关联中,身体节奏得以产生和存在,并延伸到更大尺度的社会空间中,进而形成某种社会话语、想象、模式、秩序和运作逻辑。而地方成为不同形态节奏的容器。节奏分析理论与方法将地方视为行动主体与空间共同构成的、交织着多个时空关系的共同存在[34]
其次,节奏分析理论的时间内涵。对空间的历史起点与过程的分析阐明了节奏分析中不可或缺的时间维度。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中的时间主要以循环时间(cycle time)和线性时间(linear time) 两种形式存在。循环时间是指自然社会中存在的循环性、重复性的时间周期,如一年四季、月盈月亏,这些都是宇宙天体运行投射在地面上的韵律,与之对应的则是建立在自然、身体与人的欲望之上的循环节奏;线性时间是伴随着钟表的发明和推广所建立起来的时间体系,是资本主义和现代社会出现的概念,如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喻示着时间被同质化、标准化、专业化地看待,与之对应的则是线性节奏[14]。放大到社会尺度来看,传统社会的日常生活多是按照循环性、重复性的时间节奏来组织的,而现代社会生活更多是按照线性的时间节奏来组织的,或者说,现代社会是线性节奏与循环节奏的混合物。节奏分析理论认为,线性节奏主要通过钟表、节拍器等方式来测量;而循环节奏往往可以通过行动者的身体来感受,如通过身体感受到的一天内的光线、温度等衡量。因此,两种时间内涵的阐释有助于回答在自然时间与社会时间中,在我者与他者的时间中,在感知的、体验的、衡量的和规定的时间中,人与地方如何在循环节奏与线性节奏中被创造和重塑的问题。
再次,节奏分析理论中的日常生活批判思想。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情境是不同节奏的力量交织在一起、相互作用的场域。而作为行动主体的人,身体在劳动、运输和休闲等情境中,通过具身性运动感知节奏并塑造情感体验,在与其他节奏的纠葛(entanglements)中达成节奏和谐或是节奏失调的状态。在吉登斯(A. Giddens)[35]看来,列斐伏尔所勾勒的日常生活同时包含了现代社会和传统社会两个面向:一方面是被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所组织起来的单调乏味的、日复一日重复的、机械式的日常生活(everyday life);另一方面则是传统社会中与宇宙天体节奏相适应的、具体而实在的、充满变动和不确定性的每日生活(daily life)。因此,分析日常生活中的节奏,可以透视个体与社会、自然界等的关系形成与再生产,甚至可以反思现代社会中将人和物组织在一起的文化、秩序和制度等,进而寻求打破这些关系背后的权力体系[36]
节奏分析提供了一套重新发现日常生活、助力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概念体系,相关研究开始重视运用节奏分析来研究生活领域中的人地关系。总体上,现有研究采取两种研究路径:其一,识别某一特定的节奏,进而映射出与之关联的其他节奏,并分析多重节奏之间的纠葛、抗争与整合;其二,基于多重节奏组合的场景,将多重节奏一一分解,进而确定每一节奏是如何交织、分割和冲突的。相应地,研究方法主要以定性研究为主,定量研究方法主要用于辅助识别,诸如观察法、访谈法、照片引谈法、时间日志、ArcGIS等方法被用于刻画时空节奏、探讨人地关系。

1.2 理论内涵

列斐伏尔通过深入分析节奏的形态、动态变化以及实现方式,建立起相对全面的节奏分析概念体系。具体而言,世间万物都处于多重节奏(polyrhythmia)交织的状态,而多重节奏是相互冲突抑或是相互融合,则会形成节奏失衡(arrhythmia)与节奏和谐(eurhythmia)等不同形态。这些概念虽略显抽象,但诚如前文所言,列斐伏尔主张用身体去感知节奏形态。由此,多重节奏可以理解为身体或其他空间内多个节奏的共存形态;节奏和谐则意味着多个节奏相互协调、形态和谐有序,达到了节奏的平衡或同步;相反,节奏失衡则是多重节奏之间不协调、不兼容的状态,甚至是相互冲突、不同步的状态[34]。因而,节奏和谐是理想的节奏形态,是个人的身体和谐、集体有规律的状态;而节奏失衡则是个人的身体失去平衡、集体处于混乱的状态,会形成疼痛、摩擦、失控的情况。Edensor等[15]进一步总结,节奏失衡或节奏和谐实质上是事件之间在时间、空间、元素等层面相互聚集或者分离,或者是否同步、是否可预测,而形成的节奏形态。
可见,以上几种节奏形态成为剖析人地之间的节奏关系的概念工具,有助于分析其背后所展现出来的多重权力关系。然而,这几种节奏形态相对稳定,无法展现节奏动态变化的过程及其中权力关系。为此,列斐伏尔提出了驯化(dressage)的概念。驯化一词来源于驯马术,也被译为“盛装舞步”,是一种控制节奏的手段。列斐伏尔发现,在大多数时间里人们按照节奏生活,就好像他们被训练成以某种方式这样做一样,成为自发的“生物的主动性”(initiative living being)[14]。在观察动物如何习得某些运动行为模式的过程中,列斐伏尔指出通过重复学习、惩罚或奖励等手段,并在重复循环和适当调整的过程中,所习得的节奏。驯化并非仅仅是“统治—服从”的单向关系,它还富有即兴创作、重塑身份的可能性,是一种通过习得某种节奏来创造行为模式的过程[17]。不同于学习与规训等概念,驯化是“以重复为基础”并通过“让他们重复某个动作”而发生,如人类后天习得的身体机能,操作机器、跳舞、骑自行车等;也可以是现代工业社会情境下的会议、休闲、收发电子邮件的行动节奏[37]。举例来说,马拉松运动员通过学习相关的专业知识、价值观念等,在不断重复与循环的过程中,将节奏内化于自身的过程,即为驯化的过程[38]。通过驯化来习得某种节奏,实际上是内在行动(internal activity of control)、停止(stop) 与奖励(rewards) 三者之间的平衡[15]
除了在身体层面的驯化,列斐伏尔还将其拓展到城市、资本等层面,并提出“等律节奏”(Isorhythmia)的概念,描述规划者或掌权者如何像指挥乐队一样指挥人们的行动形态。资本和掌权者知道如何指挥、规定和调动人们的日常节奏,从而规定人们以何种节奏来开展某种社会实践。就像人们训练自己的宠物一样,驯化的背后隐藏着生物政治权力关系,是资本如何驯化生命的过程,当然,驯化是创造性的过程,其背后也隐藏着巨大的破坏潜力。

2 节奏分析研究进展

近年来,节奏分析理论被广泛应用于西方人文地理研究中,所探讨的议题也日渐广泛。节奏分析所提供的时空排序和体验视角超越了时间地理学的抽象性,具身性节奏所代表的许多感官层次交汇的某种统一性,可以展示出社会如何构建和运作的复杂方式;节奏分析也超越了政治经济学为内核的抽象的空间生产,有利于重新发现差异性、多样化、饱含个性特征的空间生产。下文将从国外地理学界有关节奏分析的主要研究领域,即主体视角的节奏、地方视角的节奏与移动视角的节奏,来评述相关研究的国际研究进展。

2.1 主体视角的节奏

主体视角的节奏研究,以微观的洞察力深入个体的生活世界,关注个体如何在生活的织锦中编排自己的时空节奏(orchestration)。列斐伏尔将日常生活描绘为人异化的温床,比喻其为一个车间,充斥着单调、秩序和异化,是线性时间与循环时间、抽象空间与生活空间、异化与乌托邦之间的斗争场所。节奏的简单与复杂、周期的长短、规律性与偶尔断裂,共同构成了个体和社会生活序列的抽象图谱[31]。现有主体视角的研究着重分析日常生活情境中的人的日常节奏(quotidian rhythms)和例行活动(ordinary activities),探究这些节奏变化如何引发包括异化在内的深远影响。研究主要分为三个领域:第一类研究聚焦于不同主体的生活节奏与体验,例如移民、老人、青少年等[39-40],揭示他们如何在生活的不同阶段感受和适应节奏的变化;第二类研究聚焦于个体在不同生计节奏中的劳动异化现象,例如养蜂人、女性家庭雇工、金融从业者、创意产业工作者等[41-42],探讨他们如何在职业活动中体验节奏的张力和挑战;第三类研究聚焦于个体的生活习惯与例行行为节奏,以及这些节奏如何塑造他们的生活,如抽烟、日常交往、日常休闲等[43-44],分析这些行为如何成为个体生活节奏的一部分,并对其产生影响。
主体视角的节奏研究有助于洞察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动态。首先,个体通过各自独特的时空节奏感知,来认识和定位自己在生活世界中的角色。例如,老年人在与年轻人迥异的缓慢节奏中,感受到与时代脱节的无奈,同时也体会到自己生命阶段的特殊性[40];而通过工作的时空节奏,个体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职业身份,如公务员遵循的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与电商网红深夜工作的常态形成鲜明对比。其次,个体通过身体与外界节奏的互动和协调,来审视自我与他人、甚至非人类(non-human) 实体之间的关系。这种节奏的协调不仅包括与他人生活节奏的同步,也涵盖了与自然界和动物世界的和谐共处。例如,养蜂人必须与蜜蜂生长的季节性变化、生长模式和昼夜循环的节奏相适应[41];牧人之家的经营者既要顺应旅游市场的节奏,也要与广阔的自然环境及其不断变化的节奏保持一致[42];个体的网络社交节奏受到个人意图、社交类型、手机应用的共同塑造[43]。这些深入的分析揭示了节奏不仅是个体自我认知和自我认同的途径,更是个体与生活世界产生共鸣和共振的方式。通过节奏的感知和协调,个体不仅能够更好地理解自己,也能够与周围的世界建立起更深层次的联系。
主体视角的节奏研究有助于透视人与社会空间之间的复杂联系。列斐伏尔认为身体的生产实践是社会空间产生的源头,节奏更像是身体与空间关系的表现方式。我们的身体,既具有自然属性也具有社会属性,感知着多层次的节奏,包括生物节奏如生理周期、社会节奏如工作和休息时间,以及文化节奏如节日和仪式等等。通过深入分析这些节奏,我们可以揭示不同社会群体如何认知、利用和生产空间,以及空间如何反过来塑造他们的行为和心理状态。例如,飞机噪音给生活在飞行路径下的人们带来了一种特殊的节奏,这种节奏不仅影响他们的睡眠质量,还可能打断他们的思路,造成心理压力[45]。人类只有从自己的身体出发,感知自然和社会节奏的交织,才能应对现代世界中节奏紊乱所带来的挑战。Soaita[46]在其移民研究中运用节奏来定义移民的“领地化”(territorialisation):“将自我的节奏融入他者的节奏的过程”,指移民在新的日常生活中遇到、必须学习和协商的、由社会编码的重要他人(家人、朋友、同事)、社区(街道、国家)以及国家和市场的制度编码领域所构成的地域。此外,日常生活多重节奏对不同地方的个体而言具有不同的优先级,这些优先级的排序问题反映了权力、政治与社会关系的微妙动态,有助于揭示“社会现实实现过程中的微流、相互矛盾的趋势和复杂的权力谈判”[36]。以Hasnain[47]以伊斯兰堡中产阶级食物环境的研究为例,探讨了食物环境(food environment)的节奏性变化,指出季节性的资源短缺、斋戒月期间的成本膨胀,以及自然灾害和地方冲突等因素如何影响群体的粮食决策和时空适应策略。主体视角的节奏研究精妙地描绘了节奏作为揭示社会结构与个体行为互动的桥梁,以及个体在复杂生活节奏中寻求平衡与适应的艺术。

2.2 地方视角的节奏

地方视角的节奏研究,从宏观的视角审视地方如何在时间的流逝中被行动者不断地建构与重组。地方“总是处于一个形成的过程中,充满了涌现的特性,但通常是由有规律的流动模式稳定下来的,这些流动模式具有特定的节奏品质,无论是稳定的、间歇的还是汹涌的”[15]。地方是多重节奏的交汇点,这些节奏的叠加或交织,可能引发同步或失调的现象。由于不同地方在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发展水平的差异,它们展现出各自独特的节奏。这些节奏的组合相互作用,在不同的组合中可能展现出不同程度的积极意义。这些节奏组合相互影响,在不同的组合中可能表现出或多或少的积极含义。当前关于地方节奏的研究主要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聚焦于地方特定时段的节奏,如夜晚时段、工作时段、节庆活动时段[48-49];第二类是聚焦特定场域节奏,例如街区、公共空间、消费空间等[50-51]。通过这些研究,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地方的节奏如何影响和塑造社会生活,以及人们如何在这些节奏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和意义。
地方节奏的视角有助于洞察地方社会中驯化与抵抗的权力关系以及控制机制。这种节奏不仅是权力在空间和时间中作用的体现,更是一个结构性要素,塑造和驯化着人们的生活步调。例如,在自上而下的政治体制中,通过规定空间的营业时间、活动时间等,对特定群体进行身份定位和组织管理,从而在无形中影响着社会的节奏和秩序[2]。工作节奏的安排,既是经济生产的需要,也是资本主义社会对工人时间控制的一种反映[52]。然而,节奏分析同样为我们提供了理解社会变革和反抗可能性的窗口。公共空间的占领,抗议者通过在非传统时间和地点的聚集,改变了空间的使用节奏和社会功能,重新定义了公共空间的意义和用途,对现有社会秩序提出了质疑。罢工和示威游行等行动,通过打断工厂的生产节奏和城市交通的正常秩序,使隐藏的社会矛盾和权力关系显现出来,引发了公众的关注和讨论。在民众自下而上地适应或应对上层建筑的过程中,通过抗议、罢工等集体行动,强制性地打乱了日常节奏,传递了知识、抵抗了施压,并争取了权力。同时,节奏也揭示了日常生活中微观抵抗的可能性。个人和小群体通过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如选择步行或骑自行车而非开车,不仅改变了个人的生活节奏,还逐步影响了城市的交通节奏和环境质量,展现了个体行动对社会结构的潜在影响力[2]
个体也能通过主观能动性,巧妙地操纵节奏变化,为地方注入活力(dynamism),激发其积极的社会动能。在列斐伏尔认知中,地方不是一个简单“情境”,而是一个积极的生活政治空间,个体对地方及其塑造它的条件进行批判性解读,通过具身性的节奏体验构筑空间规范、价值与意义。以马拉松比赛为例,它将特定的空间转变为一种“节庆化”(eventification)场所,跑步者、观众、志愿者和技术人员共同编织出马拉松独有的节奏架构。在这个过程中,商业价值、官方意志和个人成就在运动的节奏中得以体现,共同营造出一个充满活力的“节奏剧场”[38]。零售业则通过将个体节奏与商业活动节奏相融合,塑造了城市的时间景观,为公共空间注入了新的活力[51]。淘宝村的时间模式也随着电商的商业节奏而变化,从遵循工业化时代的“机器节奏”转变为适应信息时代“淘宝节奏”的新模式[53]。这些案例表明,行动者对地方的积极占用和由此引发的时空系统变化,是定义和重塑地方的重要方式。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和节奏变化不仅为地方带来活力,更在深层次上影响着社会结构和文化认同,展现了个体与空间互动的复杂性和动态性。

2.3 移动视角的节奏

移动视角的节奏研究从实践的视角,探讨一系列节奏性移动的体验、过程与成果。这一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人类的体育实践,如沿公路或山脉徒步、骑车、攀岩、滑板、舞蹈、骑马、跑步情境,这些情境中富含着不同的节奏属性[54-55];另一类则是非人类的交通实践,如各种交通工具所汇聚形成的节奏,如轮船、巴士等[56]。非人类的节奏会被人类主体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感知、记录并内化,使得人类身体节奏与其他节奏相适应,并成为其他节奏的一部分。
人类通过身心沉浸来参与和体验节奏。身体成为理解节奏、分析节奏的关键。Larsen[33]区分了身体的物理节奏(血液循环、心脏跳动、消化吸收等)和情感节奏(心情起伏、欣喜恐惧等)。一方面,身体是感知、衡量物理节奏的具身性工具。研究者以自己身体为刻度,以自身呼吸、心跳、新陈代谢等物理节奏为基准去认知其他事物的节奏。同时,节奏的规律性为身体提供了舒适感和动力,并与其他物体和身体一起移动,呈现出“自然的”体验;反之,则感觉笨拙、困难和不自然,身体会感觉到尴尬、困难或是不自然等节奏不同步的体验。另一方面,身体也是感觉的主体、是有意识的主体,是体验内心世界节奏波动的认知方法。身体的运动能唤起情感,反过来也可能干扰、加深、补充或取代。例如,驾驶的节奏化使得对沿途移动的风景、微风的感知、转弯的力量和急转弯的速度都可以产生各种感情,如幸福激动或焦虑恐惧。面对这种复杂的身心节奏体验,学者们往往将节奏分析理论与非表征理论联系在一起,研究个体如何在空间中通过身体的动作来体验和表达节奏。通过舞蹈等实证研究,我们能够深入理解身体如何通过所谓的身体技巧—即利用空间、展现多样化的体态和形态—来实现多样化的运动。这些运动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位移,它们还蕴含着丰富的时空美学、情感表达、社会互动、文化意义、政治立场以及想象力的展现。
移动性通常以特定的节奏发生,而节奏模式映射着不同行动的风格。移动的节奏类型包括规律型(间隔长度不变,强弱时段强度不变)、渐进型(间隔长度变化和/或强弱时段强度变化,通常以明显的阶梯式递增)和流动型(间隔长度和/或强弱时段强度上下连续变化)[57]。这些不同的移动节奏模式不仅定义了移动事物的属性,也影响着人们的感知和体验。例如,乘客在飞机、动车或巴士上的体验会因为这些交通工具的移动节奏而不同。飞机的平稳飞行可能给人一种规律型的节奏感,动车的加速和减速则可能带来渐进型的节奏体验,而巴士在城市中的穿梭则可能更接近流动型的节奏。此外,节奏也可以是运动或表演特定“风格”的重要元素,吸引和招募观众,让他们成为参与者。通过节奏的变化,表演者能够与观众建立起一种情感上的联系,使观众感受到表演的活力和魅力。节奏在表演中的作用不仅限于个体层面,它还能够促进社会互动。共同的节奏体验可以增强观众之间的社会联系,使他们成为表演的一部分。例如,在体育赛事中,观众会与周围的人共享节奏,形成一种集体的参与感。可见,在移动视角下对节奏的研究揭示了其如何成为情感、认知流动的催化剂,并在促进社会互动与文化认同中发挥着核心作用。

3 节奏分析的理论思考:两种视角

将政治经济批判作为核心的空间生产理论聚焦于资本与权力所塑造的抽象空间,而节奏分析理论则进一步强调了空间生产中的时间性维度,专注于人们身体在不同尺度上所编织的差异化空间生产。在节奏分析的视角下,空间生产不仅是对资本主义和空间非正义的批判与反抗,更是一种从身体经验出发,探索社会变革、多元生活方式以及充满活力的存在方式的积极尝试,超越了哈维对抽象空间的政治经济解读。值得注意的是,空间和时间构成了万物存在的基础形态,而节奏则是这两者的融合,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分析事物存在、发展和演化的时空模式。从根本上讲,前述研究是节奏分析理论在实践中的应用,它们可以被细分为两种具体的研究方向(图1):地方性的时间(a localized time),即时间在特定地点的体现;以及时间化的地方(a temporalised place),即地点如何被时间的流逝所塑造。
图1 节奏分析研究的理论内涵与研究焦点

Fig.1 Theoretical context and research focus of rhythmanalysis theory research

3.1 地方性的时间

从时间流动模式的层面审视特定地方空间中的节奏,是地方性的时间研究路径的核心课题,专注于揭示人与社会关系的深层纹理。列斐伏尔深刻地指出,空间必然交织着时间,任何脱离时间维度的空间生产是不完整的空间生产[51]。他提倡从时间层面深入分析人们在时空中的生存状态、生活体验和生产活动,并建议通过多尺度的时间模式——如历法、月历、生命周期、生物钟、机械等——来探究特定地方的空间生产[58]。在这些时间模式中,生物钟、月历(农历)是循环节奏,凸显着时间的异质性和变化性;而机械、日历(太阳历)则是线性节奏,喻示着时间的同质性和一致性,它们是现代社会通过时间规划来规范人们生活节奏的基础逻辑。通过关注特定空间中的时间节奏,我们可以识别不同节奏之间的竞争,例如生物钟与社会劳动节奏的冲突(如睡懒觉与早上8点上班的矛盾)[59]。这揭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往往需要适应工作节奏的空间组织,社会规范、价值观念、时空模式等也相应地围绕着工作节奏进行调整。节奏分析研究的意义在于重新发现时间的异质性、情境性和关系性,挖掘日常生活中的惊喜瞬间,如运动、休闲、旅游等,借此反思个人生活与社会生活、自然节奏与城市节奏的关系,寻求从身体出发、破除资本主导的时空模式对人性的束缚,追求人的全面发展。

3.2 时间化的地方

从空间演化的角度审视特定时间段落中的节奏,构成了时间化地方研究路径的核心议题,其着重探讨的是空间演变过程中人与地的动态关系。列斐伏尔将节奏视为身体在空间中的移动轨迹,以及这些移动如何塑造空间本身,例如公共空间,这种表征空间自然而然地成为散步、交流、交易和社交的场所——空间因此被赋予了戏剧性,而占据这些空间的人的时间和节奏便与空间紧密相连。设想一个城市公园,在一天中的不同时刻,它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早晨它是市民晨练的场所,中午和下午成为游客的休闲地,傍晚时分则是居民跳广场舞的空间,而到了深夜可能成为流浪者的临时栖息地。在列斐伏尔的视角中,不同身体运动所塑造的空间及其占用(appropriation),创造了多样的空间表征,空间宛如按照剧本编排,随着时间的流逝有节奏地展开不同的场景与情节。正如Crang[60]所强调,当一个地方适应了这种空间演化的节奏,它便形成了独特的表征形式,“并与特定的话语、地理想象和表现模式相联系”。节奏分析将时间和事件的维度融入空间分析中,通过人类和非人类身体对空间的占用来理解空间的节奏及其演变,从而审视从家、社区到城市、地区乃至国家不同尺度的空间节奏如何变化。时空节奏背后所蕴含的地方芭蕾(place-ballets)、地方认同、空间正义等深层意义或人地关系也随之发生转变。通过识别多重节奏的组合,我们可以辨识空间或地方的独特性,即那些变化的节奏过程如何以特殊的方式交织在一起,为场所带来有规律的时间事件混合体,从而丰富了我们对空间节奏复杂性的理解。
尽管节奏分析理论强调时间与空间的同等重要性,并视节奏为事物存在的根本时空模式,但目前许多实证研究仍旧倾向于将时间与空间分离对待,要么聚焦于某一特定时间下的“空间性”特征,要么专注于某一特定空间内的“时间性”表现,未能实现对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的综合分析。这种分离的视角限制了我们对事物全貌的理解,也指出了未来研究需要重点攻克的理论及方法论难题。

4 中国情境的研究前景与启示

中国式现代化确立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超越了西方资本主导的模式,指向了人的全面发展这一终极旨归。作为地理学的核心关怀,人的全面发展深入物理空间与环境的肌理之中,关照生活在这些空间中的个体,洞察他们如何挖掘潜力、丰富生活并提升生活质量。列斐伏尔的节奏分析理论赋予了中国人文地理研究人本主义的新视角,强调时空节奏在人的全面发展中的基础性作用,促使我们重新思考个体与社会、自然环境的互动关系。它以多尺度和动态的方式描述社会的运作,融入了将个体与集体、居民与机构、人类群体的空间和时间形态联系起来的中层理论。它体现了人本主义,其目的是为了人不再受到资本操控、被节奏控制,使节奏失衡的现代生活能够走向和谐,消除异化,实现人的解放。在中国积极推进现代化的宏大背景下,借鉴国外的研究成果,结合中国的具体国情,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加强人的节奏分析的基础研究,为促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提供理论和实践指导。

4.1 生活节奏的质量:认知日常生活的时空织锦

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们对生活质量的需求变得更加多样化和高层次。生活质量体现在人们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中体验时间的流动,以及这些节奏性体验如何在不同的空间环境中展现。在中国,如何促进城乡生活节奏的均衡发展,是实现社会公平与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不同代际人群的生活节奏和价值观如何在他们的生活方式、职业选择和休闲活动中得到体现,代际之间在生活节奏上的冲突与融合,是需要研究的重要内容。科技行业的“996”工作制所引发的热议,凸显了工作节奏对个人生活质量的深远影响,个体如何在工作与休闲、事业与家庭之间找到平衡,这一生活政治的问题值得关注。现代社会中个体的工作、社交、消费、休闲等日常生活节奏被不断重塑,与之对应的时空节奏也在深度重组,这背后连接的是地方认同、地方依恋、国家认同等多重人地关系的演变,是需要深入挖掘并适时引导的深度案例。
此外,探讨生活节奏的质量,即是对现代性与全球化交织影响的深刻反思。在中国特有的现代化进程中,经济体制变革和社会结构转型同时进行,多重发展阶段相叠加,累积式的提升与跨越式的赶超,构成了具有“并联式”特征的时空演化[61]。全球化的浪潮更是深入中国社会的肌理,促使经济、科技、教育、文化等领域跨越区域限制,实现全球融合,引发社会时空结构的深刻变革,产业节奏、社会节奏与文化节奏随之演进。在现代社会中,如何维系生活的质感,如何在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转换中编织自己的存在与生活世界共鸣,如何在全球化的大潮中维护本土文化的独特性,这些问题亟需我们的深思。这就要求我们深入理解生活节奏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以及它们如何塑造我们的身份、价值观和行为模式[62]。通过聚焦个体日常生活中的身体节奏、情感节奏和价值诉求,可以展现中国社会变迁下的个体的适应过程,形成与国外节奏分析相关研究的学术对话。

4.2 文化节奏的交响:文化多样性与可持续发展

国家正致力于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建设,以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列斐伏尔将文化视为一种动态的节奏体系,它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地演变和重构。不同文化元素在特定地域和社会环境中相互作用、融合与创新,形成文化节奏的交响(symphony)。这种交响不仅体现了文化多样性的丰富性,也是推动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动力。
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表现形式和内在节奏,如节日庆典、艺术表达、饮食习惯等,这些文化元素在不同地域间的交流与互动中,形成了复杂而和谐的节奏组合(polyrhythm)。这种多样性不仅丰富了人类的生活经验,也为社会发展提供了多元的视角和创新的可能性。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文化节奏的交流与融合有助于跨越地域和民族的界限,促进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尊重。通过文化节奏的协调与整合,可以增强社区的凝聚力,激发地方发展的活力,为实现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协调发展提供支持。列斐伏尔的理论强调了文化节奏与地域发展之间的内在联系。文化节奏不仅反映了地域特色和社会价值观,也影响着地域空间的组织和利用。在城市规划和区域发展中,应充分考虑文化节奏的特点,保护和利用好地方文化资源,发挥文化在促进地方发展和提升居民生活质量中的积极作用。最后,文化节奏的交响也是对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全球的一种平衡和协调。在尊重和保护传统文化节奏的基础上,我们应积极探索文化创新的路径,使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焕发新的活力,为构建开放、包容和可持续的社会文化环境作出贡献。
通过列斐伏尔的节奏分析理论,可以更深入地理解文化节奏在地域发展和可持续发展中的作用,探索文化多样性与地域特色的有机结合,为促进文化繁荣和社会进步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策略。

4.3 生态节奏的共鸣:探索人与环境的和谐共生

党的二十大报告深刻阐述了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性,强调了人与环境和谐共生的必要性,确保生态平衡与人类福祉能够双赢。生态节奏的共鸣,作为地理学研究中时空动态性的体现,审视和探讨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探索如何通过节奏的相互适应和协调来实现和谐共生。在现代社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寻找与自然同步的路径显得尤为重要。
人文地理学研究应加强对生态节奏共鸣的本土化探索,结合中国的具体国情和地域特色,发展适应中国特色的人文地理学理论。这意味着要深入理解中国多样化的地理环境、丰富的文化遗产以及快速发展的社会经济背景,探讨这些因素如何共同塑造了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王利华[29]回顾了《月令》中的自然节律与社会节奏,指出先民以万物为师,细心观察草木鸟兽虫鱼,根据它们的荣枯、启蛰、出没、往还来把握自然季节变化、确定活动时宜,逐渐形成了一年四季、八节、二十四节气和七十二候的完整时令系统,这是中华民族认识和顺应自然季节变化的共同模式,对传统社会的生活方式和运行节奏都发挥了重要构建作用,是中国最古老、最重要的本土文化基质之一。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生态节奏的认识和顺应,体现了地方性知识在适应环境和管理资源中的重要性,也启示了现代社会应重视和利用地方性知识,以适应全球化背景下的地域特色和需求。
通过列斐伏尔的节奏分析理论,可以更深入地理解生态节奏与地域发展之间的复杂关系,以期深刻理解和有效应对城市化、乡村振兴和区域规划中的诸多挑战。生态节奏不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更是社会文化过程的一部分,与人类活动紧密相连。首先,城市化进程中,绿地系统、生态廊道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网络的构建,不仅是对自然空间的恢复,也是对城市节奏的重新编排。通过城市热岛效应的缓解、雨洪管理和污染控制以及交通运输的管制,我们能够调整城市的节奏,创造一个更加宜居和生态平衡的环境[63]。其次,乡村振兴战略中,生态农业、有机耕作和循环经济等模式的推广有助于提升农村地区的竞争力,同时维持农村生活的节奏和传统。再次,区域规划中的生态保护与社会经济发展的整合,涉及能源消耗、土地利用、交通系统和产业布局等方面的综合考量,以及它们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节奏安排。只有当人类活动与地球的自然节律和谐同步时,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可持续发展,构建一个和谐共生的美好未来。这不仅有助于丰富人文地理学的学术内涵,也能为解决中国乃至全球面临的环境和社会问题提供独特的视角和解决方案。

5 结论

节奏分析理论提供了一种深入且多维的分析工具,用以理解和解释人类活动与地理空间之间的复杂关系。它将日常生活的丰富性置于研究核心,通过空间与时间的相互作用,从个体到全球尺度,对社会节奏进行细致的批判性分析。该理论不仅揭示了时空节奏在塑造个体生活和社会结构中的基础作用,而且突出了深入理解这些节奏对于实现个体潜能和社会进步的重要性。它强调社会时间的多样性,提供了识别和应对现代化中不平等和异化现象的框架,为制定公平、包容性政策提供了理论支持。
研究进展表明,节奏分析已经被广泛应用于人文地理学的不同领域,加深了我们对个体日常生活节奏的理解,也强化了我们对地方社会节奏及其背后权力关系的认识。此外,节奏分析理论的应用还拓展到了对特定空间如公共空间、消费空间的研究,以及对特定时间如节庆活动、工作时段的探讨。然而,尽管节奏分析理论提供了一个强大的理论框架,但在实证研究中仍存在将时间与空间分离对待的倾向。未来的研究需要进一步整合时间和空间的分析,以更全面地理解事物的存在和发展。此外,国内地理学界对节奏分析理论的引介和应用尚显不足,需要更多的学者参与到这一理论的本土化和时代化过程中,以促进理论创新和实践应用。节奏分析理论不仅丰富了人文地理学的理论内涵,也为理解和应对快速变化的世界提供了重要的工具。
在中国这样一个快速发展并经历着巨大社会变迁的国家,节奏分析理论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它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人与环境、传统与现代、地方与全球之间如何相互作用,形成新的生活空间和社会实践。通过关注城乡差异、社会不平等、文化多样性等问题,节奏分析理论为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和实践指导。随着越来越多的学者加入这一领域的研究中,期待节奏分析理论能够在中国乃至全球的人文地理学研究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和谐进步作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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