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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科学进展 >

2024 , Vol. 43 >Issue 9: 1839 - 1852

DOI: https://doi.org/10.18306/dlkxjz.2024.09.012

研究综述

区域不平衡：理论回顾、研究进展与未来展望

  • 邢祖哥 , 1 ,
  • 贺灿飞 , 1, 2, *
展开
  • 1.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北京 100871
  • 2.北京大学—林肯研究院城市发展与土地政策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贺灿飞(1972— )，男，江西永新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经济地理、产业与区域经济。E-mail:

邢祖哥(1998— )，男，海南乐东人，博士生，研究方向为区域经济发展。E-mail:

收稿日期: 2023-12-26

  修回日期: 2024-04-16

  网络出版日期: 2024-09-25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171169)

收起

Regional inequality: Theoretical review, research progress, and prospects

  • XING Zuge , 1 ,
  • HE Canfei , 1, 2, *
Expand
  • 1. School of Urban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s,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 2. Peking University-Lincoln Institute Center for Urban Development and Land Policy, Beijing 100871, China

Received date: 2023-12-26

  Revised date: 2024-04-16

  Online published: 2024-09-25

Supported by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171169)

Fold

摘要

21世纪以来，全球区域不平衡发展现象不断加剧，对区域可持续发展形成严峻挑战。区域不平衡是经济地理学的经典命题，其概念与研究框架不断被更新，破解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是促进区域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前提，然而现有研究对区域不平衡研究的系统认知不足。基于此，论文梳理了国外区域不平衡研究发展历程和视角转向，通过国外趋势与国内外对比分析，提出区域不平衡研究方向展望。研究发现：① 区域不平衡研究经历了早期萌芽阶段(19世纪末以前)、单一视角阶段(20世纪初至20世纪中期)、二元视角阶段(20世纪中期至20世纪末)和动态视角阶段(21世纪以来)4个阶段，研究视角从趋同、趋异转向动态开放；② 随着区域融入全球化程度日益上升，区域不平衡研究发生了由经济不平衡转向多维度不平衡、从静态均衡到外生冲击、由地方化到“全球—地方”互动的视角转变，研究广度和深度不断提升；③ 当前区域不平衡研究范式变化趋势体现为衡量方法的改进、与现代经济地理学流派的融合和对尺度效应的关注；④ 未来区域不平衡研究亟需融合借鉴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探索区域不平衡的内外因素协同作用、动态演化趋势和周期效应、多尺度力量交互和多元主体互馈机制等问题。

关键词： 区域不平衡; 区域发展; 区域差异; 协调发展; 全球化

本文引用格式

邢祖哥 , 贺灿飞 . 区域不平衡：理论回顾、研究进展与未来展望[J]. 地理科学进展, 2024 , 43(9) : 1839 -1852 . DOI: 10.18306/dlkxjz.2024.09.012

Abstract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the phenomenon of global regional inequality has been continuously exacerbated, posing severe challenges to regional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Regional inequality is a classic proposition in economic geography, and its concepts and research frameworks are constantly being updated. Solving the problem of regional development inequality is an important prerequisite for promoting high-quality regional development. However, existing research lacks systematic understanding of regional inequality. Based on this situation, this article reviewed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and perspective shift of international research on regional inequality, and outlined the prospects for the direction of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through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international trends and situations in China. The research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1)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has gone through four stages: the early emerging stage (before the end of the 19th century), the single perspective stage (from the early 20th century to the mid-20th century), the dual perspective stage (from the mid-20th century to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 and the dynamic perspective stage (since the 21st century).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has shifted from convergence and divergence to dynamic openness. 2) With the increasing integration of regions into the global system,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has shifted from economic inequality to multidimensional inequality, from static equilibrium to exogenous shocks, and from localization to a "global-local" interactive perspective, with continuously expanding breadth and depth of research. 3) The current trend of paradigm shift in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is reflected in the improvement of measurement methods, integration with the modern economic geography schools, and attention to scale effects. 4) Future research on regional inequality urgently needs to integrate and draw on theories and methods from multiple disciplines, explore issues such as the synergistic effects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on regional inequality, dynamic evolutionary trends and cyclical effects, as well as interactions of multiple scales of power and mechanisms of feedback among diverse entities.

Key words： regional inequality; regional development; regional disparities;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globalization

不平衡发展贯穿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且时至今日仍在持续，对世界经济、社会、政治和环境造成了深远的影响[1]。然而，尽管全球不平衡发展并不比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更严重，但全球不平衡发展的内在格局正在发生变化，1980年代以来全球不平衡发展出现国家间不平衡程度的下降和国家内不平衡程度的上升趋势[2]，区域不平衡成为全球不平衡的关键来源[3]。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发布的《2023年区域展望：长期不平等地理》指出超过一半的成员国的区域平均收入差距在扩大[4]。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第五项和第十项发展目标均指向减少不平衡现象，而中国的区域协调发展目标也关注区域不平衡问题，如何消除不同区域内和区域间的多维度不平衡成为多学科多视角下的共同议题。
长期以来，对于不平衡发展的研究集中于分析微观尺度的收入差异是如何形成的，尤其关注个体间的收入和财富差异的形成机制[5]。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全球化力量对国家和区域发展产生了影响[6]，同时技术在经济发展中发挥着更加重要的作用，这两股力量的结合产生了所谓的“大反转”和“新就业地理”[7-8]，表现为大量国家农村地区和中小城市地区的高度失业、劳动参与率下降和人均收入的降低或停滞，国家内部不同类型区域间的收入差距逐渐扩大，持续贫困、经济衰退和缺乏机会的“无关紧要的地方”不断涌现[9]，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内部均存在区域不平衡现象[10⇓-12]。空间维度下的区域不平衡难以被传统的经济不平等理论所解释，但已经发展成为不可被忽视的问题[13]，因此区域不平衡研究在近40年逐渐受到西方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和发展研究学者重视[14-15]，论文发表数量不断上升(图1)。
图1 近40多年西方区域不平衡的研究文献数量变化

注：数据来源于Web of Science，检索主题包括“regional inequality”“spatial inequality”等。地理学和空间科学常用“区域差异”“区域差距”“区域不平衡”“区域非均衡”等词进行区域比较，而经济学常用“区域不平等”反映区域差异，后者价值倾向更为明显，但在实际使用中词语间存在混用现象，因此本文采用“区域不平衡”以突出差异的普遍性，但在检索相关文献时考虑多个中英文语境以便取得相对全面认识。

Fig.1 Changes in the number of Western publications on regional inequality in the past 40+ years

围绕区域不平衡的结果与来源，学者们发现扩大的区域不平衡对区域社会经济发展轨迹产生了持久的影响，包括社会结构的分裂[16]、政治极端主义的兴起[17]和拖累长期经济增长[18]。技术创新[19]、权力结构[20]、国际贸易[21]、财政集中[22]和劳动力市场[23]等因素都有可能造成区域不平衡的加剧，改变区域的要素分配格局。区域不平衡研究抛弃了以整体经济增长为中心的单向思维，关注到资源要素在区域间不平衡分配的原因和结果，有效解释了领先区域资源过度集聚的后果和落后区域为何陷入持久的发展陷阱等问题[24]，弥补了传统经济学理论对区域分化过程和机理关注的不足，逐渐被新经济地理学[25]、全球生产网络[26]、演化经济地理学[27]等经济地理学理论流派纳入研究议程中。然而，从区域不平衡研究萌芽、兴起、争论、转向到繁荣的系统性理论脉络梳理尚不多见，对不同阶段视角转向和关注点以及21世纪以来的发展动态思考总结相对有限。
区域不平衡是中国社会的基本矛盾在空间上的重要显化形式，消除区域不平衡反映了在“效率”与“公平”之间寻求最大公约数的努力。中国一直尤其是1990年代以来，通过制定和实施西部大开发、东北地区振兴、中部崛起等一系列战略，寻求减缓过度的不平衡、不协调并努力实现区域协调发展。厘清区域不平衡的理论脉络演进和现实对策，对于深化区域经济发展理论和实现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本文在系统回顾和评述区域不平衡研究的研究阶段和视角演变的基础上，从地理学视角出发，总结21世纪以来区域不平衡研究的新视角，提出当前研究趋势并进行国内外对比，最后展望未来研究议题，以为区域实现高质量协调发展和可持续目标提供参考。

1 区域不平衡研究阶段划分与视角演变

区域不平衡研究根植于西方经济学和地理学者对于更广泛的收入不平等和区域差异的研究中，已有超过三个世纪的发展历程，不同时期的关注点差异为区域不平衡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和研究方法，有必要对其进行系统梳理，以分析区域不平衡研究的社会基础。根据不同阶段不平衡研究的学科基础和基本观点，可以将区域不平衡的理论发展分为4个时期：

1.1 早期萌芽阶段(19世纪末以前)：古典主义趋异假说

区域不平衡作为重要的社会经济现象，其在经济学视角下的研究可以追溯到18世纪古典政治经济学对于功能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分析，代表人物包括魁奈(Francois Quesnay)、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斯密(Adam Smith)、李嘉图(David Ricardo)、马尔萨斯(Thomas R. Malthus)等。古典政治经济学强调私有制和级差地租造成了不同土地的价格差异，因此不同区域的土地收入存在较大差异，进而导致了不同阶层之间恒久的收入不平等。尽管古典主义的分析没有直接强调区域的概念，但隐含了不同区域由于自然区位差异将导致区域内不平衡和不平等现象加剧，最终导致社会的崩溃。19世纪，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分析批判并拓展了古典主义经济学，并提出了剥削理论和阶级斗争的观点，将不平等视为社会经济结构的产物，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只会导致更大的不平等[28]。与此同时，以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李特尔(Carl Ritter)和拉采尔(Friedrich Ratzel)等为代表的近代地理学者将地理环境决定论思潮系统化，强调地理差异是塑造个人乃至国家空间分布和活动方式差异的重要原因。由于地理和气候条件相对难以改变，因此部分地区的居民生活将永远陷入贫困中[29]。

1.2 单一视角阶段(20世纪初至20世纪中期)：新古典主义趋同假说

随着19世纪末第二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进步以及20世纪上半叶新自由主义的盛行导致的国家收入“大分流”(great divergence)[30]，区域不平衡发展现象逐渐受到学者的更多关注。一方面，地理学家更倾向于从空间性角度分析区域差异问题。以赫特纳(Alfred Hettner)、哈特向(Richard Hartshorne)为代表的区域地理学者明确将区域差异视为地理学的核心议题，而法国学派代表人物白兰士(Paul Vidal de la Blache)反对地理环境决定论，强调人地关系相互作用共同塑造区域发展动态，因此区域差异普遍存在，但其演变趋势有赖于进一步描述和解释，不可一概而论，这一观点也逐渐成为主流[31]。另一方面，经济学家则侧重于从不同区域微观个体收入差距的时间动态角度解释区域不平衡。这一时期，对不平等的解释以新古典经济学的框架为主，代表人物包括克拉克(John Bates Clark)、帕累托(Vilfredo Pareto)和索洛(Robert Merton Solow)等。新古典经济学强调区域不平衡是区域经济增长必须付出的代价，总体效率和空间平等的最优结合将随着资本和劳动的逆向运动实现，社会不需要付出整体效率的损失，随着时间的流逝，空间上的平等会自动实现。极化涓滴理论、倒U型发展理论和核心边缘理论等新古典区域增长理论认为，长期来看，区域产出差异将逐步减少，最终走向经济趋同并达到均衡[32]。古典经济学的区域不平衡观导致了对经济分配差异的研究在20世纪下半叶让位于对整体经济改善的研究[33]，迎来了一段时间的沉寂。然而，尽管新古典经济学的趋同理论具有较强的影响力，但其过度严格的假设、对市场需求和非经济因素的忽视使其在后来广受批评。

1.3 二元视角阶段(20世纪中期至20世纪90年代)：趋同与趋异辩论

尽管新古典经济学预测发达经济体中的不平衡程度会逐渐下降，然而20世纪50年代以来全球不平衡日益扩大的现实严重偏离了新古典经济学的论断[34]。在这一时期，对于区域经济发展与区域不平衡之间的趋同和趋异辩论成为研究的焦点。
区域不平衡的趋异视角来源于对新古典主义趋同假说的批判，并与更广泛的发展与不平衡的辩论以及对现代经济结构的批判交织在一起[35]。增长极理论、世界体系理论和马克思主义地理理论等区域发展视角下的区域不平衡解释框架强调，核心地区与边缘地区之间的不平衡可能会不断累积扩大，形成固化的等级体系[36]。区域不平衡是资本积累的必要前提，而外围区域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储备和市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积极创造、扩大和维持区域不平衡，并通过“空间修复”的方式在空间上缓解其过度积累[37]。
20世纪90年代，Storper[8]、Amin[38]等一批西方经济地理学者重新兴起了区域研究，并逐渐形成了“新区域主义”的一系列理论，强调劣势区域可以通过选取超脱“依赖发展”和“不发展”之外的第三条发展道路，基于内生资产、制度的“区域财富”累积有助于后发区域培养可持续竞争能力。同时，新古典主义自身对于区域经济不平衡的解释也发展出了两个新的分支，其中新经济地理学理论和内生增长理论强调技术进步和规模报酬递增将导致区域经济差异扩大[39]，而新区域趋同理论认为不同国家和地区将可能通过多种趋同形式收敛于相同的人均收入水平[40]。新趋同理论因重振主流经济学中对区域不平衡的研究而受到巨大赞誉，但也受到了一些质疑，例如条件收敛的概念往往剔除了许多显著影响区域不平衡的结构性和局部变量[41]。

1.4 动态视角阶段(21世纪以来)：复杂开放系统

21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经济统计数据的完善和区域不平衡研究的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研究反对对传统区域不平衡趋同或趋异的二分法，主张以更加动态的视角看待区域不平衡的形成过程和动态演变，更多考虑分析尺度效应和系统结构[42]。动态视角强调区域不平衡的影响因素存在周期性运动，由于资本倾向于转移到利润率较高的核心地区，导致高利润率地区发展和低利润地区不发展，随着边缘区的再开发和核心区的集聚不经济又会不断地在这两个区域间折返，从而导致了区域内不平衡的往复[43]。区域不平衡可能并不是一个倒“U”型过程，而是由交替上升和下降构成的“库兹涅兹波浪”[44]，区域系统要素变动可能同时导致局部趋同和趋异。例如，在市场化、分权化和全球化的影响下，中国1950—1995年的不平衡发展趋势并没有显现出明显的发散、收敛或倒“U”型[45]，不同阶段政府的区域战略导向、劳动力向城市的转移与回流、产业的空间转移过程塑造了多尺度的区域不平衡动态演化格局。
在此背景下，对区域不平衡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经济地理学、发展研究中对区域发展和区域差异研究的影响。事实上，自从哈特向[46]将地理学定义为研究区域分异的科学以来，探讨区域差异的原因一直是地理学的核心研究内容之一。图2总结了三个世纪以来的区域不平衡研究演变中代表性人物及观点的演变脉络。21世纪以来，从个人、家庭到社区、地区和国家，对区域不平衡的研究在多个层面上蓬勃发展，对变化过程的态度和对不平衡的趋势判断从线性和封闭的机械静态视角转向更动态和开放的复杂交互视角(表1)。文化、制度、地理和全球南方背景的作用越来越引起学术界关注，经济地理学的制度转向和GIS技术的发展也振兴了关于区域不平衡的地理学研究。
图2 区域不平衡研究的演变和视角

Fig.2 Change and perspectives of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表1 不同理论视角对区域不平衡的解释

Tab.1 Explanation of regional inequality from different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理论视角 基本观点 代表性理论 代表性学者 对不平衡的解释
趋同视角 随着区域经济发展，不同区域之间的差距将会逐渐缩小 新古典经济学 Solow[47] 区域不平衡只是发展过程中的副产品
倒U型增长理论 Kuznets[48] 不平衡将随着经济发展将先上升后下降
新区域趋同理论 Barro, Sala-i-Martin[40] 区域经济发展将可能使区域以多种形式实现区域趋同
趋异视角 随着区域经济发展，不同区域之间的差距将会逐渐扩大 循环累积因果理论 Mydral[49] 区域不平衡将随着先发区域的优势不断累积而扩大
新马克思主义地理 Harvey[37] 区域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积累的前提，既是必要的，也是不可避免的
新经济地理学 Krugman[39] 规模收益递增带来的向心力大于离心力将不断累积
动态视角 区域经济发展与不平衡之间的关系不稳定 不平衡发展理论 Smith[43] 资本在区域内、区域间存在往复运动，导致不平衡的 动态变化
库兹涅兹波浪理论 Milanovic[44] 存在不平衡的周期性运动

2 21世纪区域不平衡研究新视角

2.1 从经济不平衡视角到多维度不平衡视角

由于早期区域不平衡发展研究基本由经济学家开展，主要关心的是区域间的经济分配问题，因此对于区域不平衡的维度绝大多数是以单一的经济维度指标为主，例如收入、财富、GDP、人均GDP和全要素生产率等，这一维度至今仍然是分析区域不平衡的主导性维度，这也反映了经济因素在决定区域不平衡中的关键性作用。然而，随着21世纪以来可持续发展成为区域的核心发展目标，对发展的理解抛弃了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发展理念，转向经济、社会、环境等多维度的协调发展观，地理学、社会学、环境科学等多个学科陆续加入对区域不平衡的研究中，区域不平衡的分析对象从单一的经济不平衡逐渐走向了社会、生态、环境等多维度的分析框架，其中主要包括：
(1) 社会福利不平衡，如教育、医疗、基础设施等。从区域社会不平衡的视角来看，不同区域人口应当享有适当的获取公共服务和使用区域资源的能力，而区域要素的扭曲分配阻碍了区域人口享有平等基本社会福利的能力，导致发达区域与落后区域并未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表现为基础设施、机会和教育等多维度的事前分配不均。例如，公共基础设施为城市活动提供基本服务，但公共基础设施的拥有量和可达性存在严重的区域不均，且随着城镇化发展具有扩大趋势，降低了区域社会包容性[50]；此外，当面临外部冲击时，拥有较少社会资源的区域往往受损最为严重，进一步加剧了区域间的不平衡发展[51]。
(2) 环境不平衡，如碳排放、污染、能源消耗等。从区域环境不平衡的角度来看，不同区域获得相同的经济效益所需要付出的环境成本存在较大的不平衡性。例如，在全球碳排放增长中，一方面，发达区域拥有远超于落后区域的碳排放量[52]，另一方面，落后区域大量承接了发达区域的高耗能产业转移，导致环境成本巨大[53]。能源市场的发展和能源基础设施的不均衡分配也加剧了区域间能源供给、使用和最终环境代价的不平衡[54]。

2.2 从静态均衡视角到外生冲击视角

传统的区域不平衡研究强调系统性和结构性因素对区域不平衡的塑造作用，将区域不平衡的形成视为纳入资本、劳动力、贸易和技术等因素的模型的一般均衡形式，忽略了外生冲击对区域不平衡形成的影响。然而，21世纪以来世界面临外部不确定性明显增强，技术革命、金融危机、公共卫生危机等系统外生冲击严重扰乱了区域发展轨迹，导致了区域资源要素的再分配并可能引发新一轮的区域不平衡过程。不同的外生冲击事件对于区域经济系统的扰动方向和扰动强度不同，可能导致系统内部分要素的供需失衡，并进一步影响整个经济系统。根据外生冲击对区域经济影响的速度和大小，可以大体将其划分为两种类型：
(1) 滞后性外生冲击。该类外生冲击对区域经济的影响需要一定的时间，代表性冲击如人工智能技术变革、中美贸易战和俄乌地缘政治冲突等。以ChatGPT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变革推动了机器对常规性、简单性职业的高效替代，对区域劳动力市场结构造成冲击，可能引发新一轮的失业潮和区域产业和空间结构变动，导致区域不平衡的扩大[55]；俄乌地缘政治冲突和中美贸易战可能导致部分产品生产环节和进出口受阻，进而导致依赖加工贸易和外国公司的区域经济活动大幅减少，扩大区域间的不平衡[56]。
(2) 即时性外生冲击。该类外生冲击迅速波及区域经济且程度较深，代表性冲击如金融危机和新冠疫情等。近年来，学者对新冠疫情下的区域不平衡问题给予了高度关注。新冠疫情暴露了不同区域的政府治理能力和技术差距，严重破坏了部分区域的经济发展[57]，第一波浪潮对正规制度质量薄弱和非正规机构脆弱的区域打击最为严重。产业相关多样化程度较高的区域在经济上对外部冲击的抵御能力往往较弱，在后危机时代往往面临更大的经济衰退[58]。

2.3 从地方化视角到“全球—地方”互动视角

传统的区域不平衡研究将区域不平衡解释为自然禀赋差异、要素流动性差异和系统自发的地方化过程，忽略了对区域系统运行环境和区域系统在特定环境下的配置变化的考察。21世纪以来，全球化力量推动了经济在不同领域内日益增强的相互联系，区域成为当代世界发展中的重要关键词[59]，知识、资本、劳动力、制度等地方性力量与全球性力量的互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区域发展差异[60]，成为当前区域不平衡研究中的关键解释因素。
(1) 外部资源与地方制度。区域制度环境和制度安排将导致其在创造和吸收外部资源上的差异，从而直接影响区域经济发展[61]。一方面，地方内生的制度基础差异可能塑造不同区域吸收外部资源的能力。具有较强制度基础的多样化区域可以有效吸收外部资源，形成“全球—地方”资源互补，而制度基础相对薄弱的区域尽管对外部资源具有较高需求，但对外部资源的吸引力较弱，因此面临在全球化时代逐渐落后的风险[62]。例如，Wang等[63]基于苏州案例的研究表明，地方政府通过积极改造地方制度以适应外部投资公司需求以及台湾投资者将相关制度移植到当地的努力促进了苏州信息技术产业的快速发展，促进了区域对外部资源的吸收利用和区域发展。另一方面，国家层面的偏好政策可能塑造不同区域的制度环境，从而影响区域对外部资源的吸引力。改革开放以来偏向沿海地区的经济政策有力促进了跨国企业的本地集聚和FDI的快速增长，导致沿海区域的快速发展，而内陆地区在“全球—地方”互动中处于劣势地位[64]。对美国和欧盟的比较分析表明，美国的各种区域制度能够充分促进当地的创新活动，而欧盟区域市场和文化制度的障碍阻碍了创新主体从外部经济和本地化互动中获得最大利益，导致区域间不平衡发展[65]。
(2) 全球技术变革与地方创新能力。创新被广泛认为是区域经济发展的核心驱动因素[66]，然而并非所有区域都有足够的技术创新能力。全球化过程中信息技术的崛起和对颠覆式创新技术需求的扩大导致了所谓的技能偏向性技术进步(skill biased technological change)，导致高技能与低技能劳动力间的收入差距增大，因此区域间和区域内不平衡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全球需求与本地创新供给之间的匹配程度[67]。与此同时，全球化加剧了研究、专利和复杂的产业部门在发达区域与落后区域间的不均衡分布[68]。创新引致的技术变革降低了企业之间以及价值链内部的贸易和通信成本，鼓励行业越来越多地分布在大城市。这些技术和经济集聚区域提供了薪资更高的非例行性工作，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劳动力倾向于根据个人技能寻找进入就业密度和技能溢价高的区域，由此导致发达区域人力资本高度集聚和落后区域的人才流失[69]。发达区域较好的经济实力可以与创新能力之间形成正向反馈，高水平的经济投入有助于保障高质量的创新活动，而高质量的创新又可以作为催化剂促进发达区域的发展，形成规模效益。相比之下，欠发达区域创新难度更大，因此在经济和创新能力方面处于劣势的区域很难赶上发达区域的步伐[70]。经济发达的区域有机会发展相关的高复杂度经济活动，而落后区域往往只能专注于相关的低复杂度活动[71]。
(3) 国际贸易与区域禀赋。“地理终结”论强调全球化时代经济活动区位的意义将被显著弱化，全球可能因为同时性的强化而变得趋同[72]。然而，经济全球化虽然能够强化与地方的联系，但这种联系存在不确定性，原因在于空间联系的形成仍旧以地方差异为先决条件，不同区域的社会经济条件差异可能导致更大的区域不平衡[73]。地理区位、语言文化、市场空间、营商环境等条件较好的区域可能获得先发优势并通过全球联系进一步收割全球化红利。相比之下，基础较为薄弱的区域在全球贸易的过程中并不一定能够“被平均”，反而存在着“马太效应”的风险[74]。贸易全球化改变了区域比较优势，导致了劳动和资本的要素市场分割[75]。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开展“逐底竞争”，促进企业生产的低端环节和高端环节在地理上的分离，导致不同区域产业空间结构复杂化和生产效益不均衡分配[76]。从中国区域间差异来看，国际贸易和资本流动的开放主要使发达的沿海地区受益，而往往牺牲了交通不便且相对贫困的内陆地区的利益[77]。国际贸易中的外资流入会加剧中低收入国家的区域间不平衡，而高收入经济体没有负面的再分配后果[78]。从中国区域内差异来看，出口贸易升级只会有助于减少城市区域的收入差距，而在出口产品/目的地结构更复杂的区域，城乡收入差距往往更为严重，这是由于出口贸易集中在城市地区，农村和城市地区之间资本和劳动力等投入因素存在流动障碍[79]。

3 区域不平衡研究新趋势

3.1 区域不平衡衡量方法的改进

对区域不平衡分析的前提在于选用合适的方法衡量区域不平衡。对区域不平衡的传统衡量方法主要来源于经济学家对个人收入不平衡的衡量，目前已有超过50种衡量方法，其中最常用的方法包括变异系数(coefficient of variation)、基尼系数(Gini Index)、泰尔指数(Theil Index)、广义熵指数(generalized entropy index)和阿特金森指数(Atkinson Index)等。尽管经典的区域不平衡衡量方法由于思想清晰，在不平衡研究中被广泛运用，然而由于函数形式和对不平衡的关注点差异，这些衡量方法各有优劣，在实践中往往可能得到不一致的结果，因此，区域不平衡研究往往需要结合多个指数的共同变化来反映其空间模式[80]。
随着计量经济学、计算社会科学的发展和地理信息系统、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针对传统不平衡衡量指标的某方面不足或共同缺陷，近年来学者从多个角度提出了新的不平衡衡量方法，拓展并增强了方法的解释性。例如，在区域不平衡的衡量指标上，通过引入参数，将基尼系数分解为子群内基尼系数、子群间基尼系数和超变密度贡献，使其结果更具解释性和可调整性[81]；针对传统不平衡指数忽略区域的空间性和非流动性的不足，提出捕捉区域格局的变化和逆转趋势的新区域不平衡指数[82]；引入区域重要性加权，从而区分不同区域对总体不平衡的贡献，并考虑不同的空间自相关模式对区域不平衡的影响[83]。在区域不平衡的衡量指标上，由于夜间灯光与经济之间的显著相关性，基于夜间灯光遥感影像的处理为衡量长时间尺度、区域全覆盖的区域不平衡现象提供了良好的思路[84]，尽管这一方法存在低估实际的区域不平衡程度的可能性[85]。基于机器学习方法的测量也使得从自然、社会、建筑环境的海量多源数据中挖掘出更准确的区域不平衡格局成为可能[86]。

3.2 与现代经济地理流派的融合

传统区域不平衡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经济学研究范式的影响，如强调静态均衡、效用最大化和严谨缜密的逻辑推导以分析经济要素在空间上如何不均等分配，而经济地理学则以更加多元化、系统化和动态化的视角看待区域经济发展过程，有助于形成对复杂区域系统的整体认知。21世纪以来，演化经济地理、关系经济地理、政治经济地理和制度经济地理等现代经济地理流派研究关注点从区域发展进一步拓展到区域不平衡，不同学派间交叉融合为区域不平衡的形成与动态提供了新的概念和解释框架(图3)。
图3 现代经济地理流派区域不平衡研究的视角

Fig.3 Perspectives of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in modern economic geography schools

(1) 演化经济地理：复杂度、关联度与区域不平衡。演化经济地理学强调区域相关与不相关多样化、路径依赖与路径突破和区域经济复杂度对区域发展的影响[87]。实证研究发现，相关多样化和非相关多样化对区域发展具有异质性影响，复杂行业相关多样化可能会加剧区域间不平衡，因为高收入区域有更强的能力发展更复杂活动，进而给该区域带来更高经济效益，而落后区域往往只能侧重于相关的低复杂度活动，由此导致了空间不平衡的负反馈[71]。基于产业动态演化视角的研究发现，区域关联产业进入有助于降低区域经济不平衡，非关联产业退出则导致区域不平衡增加，这可能是由于关联产业的增加有助于区域保持相对稳定的生产活动，而非关联产业发展同时面临高风险和高收益，当产业发展失败时将对区域经济造成较大损害[88]。基于区域新产业与已有产业的关联性，演化经济地理学将区域经济发展路径区分为路径依赖和路径突破两种基本形式，指出路径依赖可能导致区域发展轨迹被锁定在特定轨道中，而技术创新引致的路径突破可以帮助落后区域打破原有发展路径[89]。然而，当面临外部冲击时，多样化对于区域不平衡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相关多样化可能导致危机更容易在产业部门间传导，从而放大冲击的影响，导致区域衰退[90]，也有可能作为短期减震器促进区域经济韧性提高[91]。
(2) 关系经济地理：全球生产网络、战略耦合与区域不平衡。近年来，关系经济地理流派开始明确强调关注全球生产网络与区域不平衡之间的因果关系[92]，从企业角度揭示区域与全球生产网络的不同战略耦合模式对区域不均衡的影响[93]，强调耦合、解耦和再耦合过程对区域发展的作用[94]。区域与全球生产网络的耦合可能对区域不平衡产生多种影响，例如：Wei等[95]基于浙江“淘宝村”的研究发现，地方政府、企业可以通过推动本地和外部网络间的紧密合作促进欠发达地区发展，从而减少区域不平衡；然而，也有研究指出，供应链转型导致全球生产网络中供应商参与更加严格化，但确保供应商继续参与重组生产网络的经济升级往往不会为工人带来更好的结果，因此，面对外部危机时，全球生产网络中的撤资行为和价值链贬值可能导致企业发生地理转移，导致区域内和区域间不平衡加剧[96]。
(3) 政治经济地理：政治、权力与区域不平衡。与其他学派相比，区域不平衡一直是政治经济地理学派的传统研究主线，权力、资本和劳动力之间的相互制约关系及社会空间与地理空间相互作用等多个角度解释区域不平衡的辩证动态关系[97]。近年来，政治经济地理强调政治精英和权力分配对区域不平衡的影响，认为持续的区域不平衡是欠发达区域被纳入执政联盟的产物。精英之间对稀缺资源的竞争往往助长肆无忌惮的庇护主义[98]，来自落后地区的政治精英被边缘化，削弱了他们将公共资源引导给选民的能力，政府将更多资源引导到相对富裕和政治主导的区域，从而加剧区域不平衡[99]。
(4) 制度经济地理：制度环境、制度变化与区域不平衡。制度经济地理学派强调各种制度环境/制度安排、正式/非正式制度、本地/非本地制度对区域经济活动和市场资源配置的影响，认为制度在区域不平衡形成中扮演了关键作用[100]。例如，对欧洲国家尺度的研究发现，欧盟每一次的制度扩大和深化均伴随着区域不平衡的动态上升，不平衡不断以不同的形式和空间水平重新出现，对抗这种趋势如同对抗“难以逃离的地心引力”[101]。近年来，尽管对制度与区域发展关系的研究仍存在较多不足，但学者正不断尝试打开制度对区域经济发展影响的“黑匣子”，逐渐关注到制度质量的作用，认为制度质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区域经济增长、创新、生产率和就业等因素[102]。

3.3 关注区域不平衡的尺度效应

区域不平衡的分析具有复杂性和系统性，涉及多个尺度之间的交互和过程，尺度对于理解不平衡的空间性至关重要，从不同尺度观察到的区域不平衡现象可能存在不同的表现形式和解释机理。
(1) 尺度多元化下的区域间不平衡。区域间不平衡是区域不平衡研究最先关注到的领域，从不同国家间比较视角来看，经济全球化程度较高的国家内部区域不平衡程度较高，且对中低收入国家的影响更大[2]；针对国家内部的区域不平衡，已有研究分析了中国、美国等国家区域不平衡的演变动态和形成机制[103]，发现全球化、市场化和分权化是导致中国区域经济不平衡扩大的重要宏观因素[104]，而技术、劳动力和资本要素投入水平与各尺度区域不均衡间存在反馈效应[105]，国家政策、地理区位、资源禀赋、资产投资、行政分割、研发支出、资本存量和就业规模也是区域不平衡发展的驱动因素[106-107]。对不同尺度区域不平衡的分析发现，中国地带、省级、地级和县级尺度的区域不平衡均表现出扩大趋势[108]，因此近年来更多学者关注到部分典型区域的不平衡发展状况。针对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等典型城市群不平衡发展的研究发现，中国区域经济差异主要表现为城市群间的差异，城市群内差异在逐渐缩小，存在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特征[109]。三大城市区域不平衡发展趋势不一，京津冀地区整体区域不平衡程度不断上升[110]，珠三角与周边地区的区域经济差异亦呈增大趋势[111]，而长三角地区总体经济差异则表现为波动式下降[112]，表明全球化、市场化和分权化对不同城市群经济不平衡的影响存在差异。
(2) 尺度精细化下的区域内不平衡。除关注宏观视角下的区域间不平衡外，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区域内不平衡对区域总体不平衡具有重要解释意义。一方面，区域内不平衡表现为城市内部不同子区域人口存在阶层、收入、住宅、活动范围等方面的分化[113]，城市经济学、城市社会学中的级差地租、空间排斥等理论为解释区域内不平衡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视角。例如，由于受经济利益驱动，地方政府从供给侧推动的保障性住房政策往往选择在偏远地区建设高容积率的经济适用房社区，导致这部分居民与城市内其他居民的社会互动和生活机会的不平衡[114]。不平衡的城市空间生产导致具有明显的空间指向性社会排斥，边缘或弱势群体聚集于特定位置，而边缘空间的形成又进一步加剧了区域内不平衡[115]。另一方面，由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生产要素的非均衡流动和转移，城乡不平衡成为区域内不平衡的重要表现形式，并在世界区域不平衡加剧中扮演了不可忽视的重要角色。针对中国城乡不平衡的研究表明，户籍制度、经济开放、非国有化和政府偏向性干预政策是导致城乡不平衡的重要因素[116]，城乡不平衡具有历史性和持久性，需要从人口、经济、城镇化、产业和生态等角度调整城乡资源配置以弥合差距[117]。

4 结论与展望

由于中国地域面积广大、人口基数巨大、经济体量庞大，各个区域资源禀赋不均，这些基本国情决定了中国的不同区域之间存在较大的发展差异，着重表现为“胡焕庸线”两侧的资源分配不平衡，并呈现出明显的“核心—边缘”结构，区域不平衡一直是中国发展面临的核心问题。区域不平衡研究放弃了国家经济发展将使所有区域受益的基本假设，将区域异质性纳入分析范式中，强调经济发展力量存在区域不平衡效应，可能使区域间和区域内发展鸿沟产生扩大或缩小的动态变化。本文系统回顾了西方三个世纪以来区域不平衡研究的演变过程，归纳各个阶段中区域不平衡与经济发展的视角演变与基本观点，提出了21世纪以来区域不平衡研究的新视角，并分析当前区域不平衡研究趋势和国内外对比，发现区域不平衡研究转向多维度视角、外生冲击视角和“全球—地方”互动视角等新发展动态，涉及多尺度、多主体、多要素之间的结构性互动，具有复杂性、系统性、动态性、开放性的特点。
然而，国内区域不平衡研究由于起步较晚，在研究尺度和研究方法上滞后于国际前沿，表现出明显的政策驱动和政策导向的特点，在构建自主的科学理论、解释范式、研究方法和学科参与方面仍需要进一步发展。随着区域协调发展问题逐渐凸显并上升为国家战略，未来中国区域不平衡研究需要融合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重点探索内外因素共同影响下的区域不平衡系统动态、区域不平衡的动态演化趋势和周期效应、不同尺度力量与重构对区域不平衡的影响和多元主体与区域多维度不平衡的互馈机制等方面进一步深化(图4)：
图4 未来区域不平衡研究重点

Fig.4 Regional inequality research focus in the future

(1) 内外因素共同影响下的区域不平衡系统动态。当前区域经济系统已经由单一封闭系统转为多元开放系统，区域不仅依赖于本地或非本地的制度、技术、贸易实现发展，而且受到全球卫生、气候、政治冲突等外因的共同影响，内外因素的综合作用将导致区域综合系统呈现出多样化的分叉路径，包括转型、升级、衰退、延伸等，不同外因和内因的共同影响可能不断塑造新的区域不平衡格局，亟需挖掘其影响动态和调节机制。
(2) 区域不平衡的动态演化趋势和周期效应。尽管短期内区域不平衡可能表现出上升或下降趋势，但区域不平衡的动态演化趋势从不同的时间窗口观察可能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因此从动态视角考察区域不平衡的动态演化趋势需要更多考虑时间效应，在短期尺度内应更加关注引发区域不平衡上升或下降的瞬时性因素，在长期尺度内则注重挖掘调控区域不平衡的周期性规律和结构性力量，以科学全面地把握区域不平衡演化的宏观规律和微观机制。
(3) 不同尺度力量交互与重构对区域不平衡的影响。区域不平衡除单一尺度力量的影响外，也受到不同尺度之间力量的交互作用。全球、国家、区域和地方等不同尺度力量之间通过关联、协同、耦合、错配等机制重构要素分配格局，现有研究虽然讨论了全球与地方的相互作用，但在多个尺度上更深入的尺度交互机制尚不明晰，尤其是自上而下的国家力量和自下而上的地方力量之间的交互过程需要进一步研究。
(4) 多元主体与区域多维度不平衡的互馈机制。政府机构、企业、社会组织、劳动力、社区等多元主体的行为均在不同程度上可能影响区域内或区域间经济、社会、环境等多维度的不平衡格局，而区域不平衡格局反过来也可能导致区域主体在结构、功能和空间分布上的转变，进而形成两者间的动态互馈机制。结合多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加强对多元主体与区域多维度不平衡之间的相互影响研究，有助于进一步完善区域不平衡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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