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论文

旅游邂逅视角下海洋边境空间的主权实践——以西沙群岛为例

  • 周雯婷 , 1 ,
  • 丁哲璇 1 ,
  • 刘玄宇 2 ,
  • 刘云刚 , 2, 3, *
展开
  • 1.广州大学管理学院,广州 510006
  • 2.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广州 510631
  • 3.华南师范大学北斗研究院,广东 佛山 528225
*刘云刚(1973— ),男,内蒙古呼和浩特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地理学、城市地理学、生活空间论。E-mail:

周雯婷(1986— ),女,广东茂名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文化地理学、旅游地理和跨国移民。E-mail:

收稿日期: 2024-01-12

  修回日期: 2024-06-12

  网络出版日期: 2024-09-25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371246)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23070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23YJCZH334)

Sovereign practices of maritime border space based on tourism encounter perspective: A case study of the Xisha Islands

  • ZHOU Wenting , 1 ,
  • DING Zhexuan 1 ,
  • LIU Xuanyu 2 ,
  • LIU Yungang , 2,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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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School of Management,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06, China
  • 2. School of Geography,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 3. Beidou Research Institute,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Foshan 528225, Guangdong, China

Received date: 2024-01-12

  Revised date: 2024-06-12

  Online published: 2024-09-25

Supported by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371246)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230705)

Ministry of Education,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project(23YJCZH334)

摘要

在旅游与政治地理联系日益密切的背景下,南海旅游活动已成为周边国家辐射地缘政治影响力的重要手段,关注海洋边境旅游作为地缘政治日常化的邂逅过程,具有重要的现实、理论和政策意义。论文以旅游邂逅为理论工具,通过实地考察、深度访谈和文本分析的方法,深入探讨西沙旅游中政府推动的宏观权力下渗如何和微观个体的具身参与形成共鸣进而推动主权实践的实现,以期全面理解海洋边境旅游中的空间—权力关系生产。研究发现:在西沙旅游中,国家引导了具有政治性逻辑的空间制度设计,并通过旅游活动内嵌的社会文化元素,以“人—人”互动邂逅和“人—景观”感知邂逅的双重策略向游客传递地缘政治话语;游客在旅游前基于西沙情怀的边境地理想象,旅游中的具身参与、互动和感知,旅游后情感延续构筑的“主权属我”升华为集体认知,自下而上地推动了西沙主权实践的实现。研究有助于加深旅游地缘政治研究中的“旅游邂逅”“主权实践”等概念的理解,为南海问题提供多样化的分析视角。

本文引用格式

周雯婷 , 丁哲璇 , 刘玄宇 , 刘云刚 . 旅游邂逅视角下海洋边境空间的主权实践——以西沙群岛为例[J]. 地理科学进展, 2024 , 43(9) : 1826 -1838 . DOI: 10.18306/dlkxjz.2024.09.011

Abstract

Given the increasing interconnection between tourism and political geography, the South China Sea has emerged as a crucial arena for neighboring countries to project their geopolitical influence through tourism activities. Therefore, it is of immense practical, theoretical, and policy significance to investigate maritime border tourism as the encounter process of daily political practices. This study employed tourism encounter a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used field investigation, in-depth interviews, and text analysis to delve into the intricate dynamics at play. Specifically, it explored how the macro-power infiltration, propelled by government agencies, resonates with the micro-level participation of individuals in Xisha tourism. It also investigated how the sovereign practices are realized within the border space, shedding light on the production of space-power relations in marine border tourism. The findings highlight that in Xisha tourism, the state exercises political logic to guide the design of the spatial system, effectively communicating geopolitical discourse to tourists. This is accomplished through the dual strategies of human-human interaction encounters and human-landscape perceptual encounters, which incorporate social and cultural elements into tourism activities. Drawing upon pre-existing border geographic imaginations associated with Xisha sentiments, physical participation, interaction, and perception during tourism, and the continuation of emotions post tourism, tourists construct a collective sense of psychological ownership tied to the idea of "sovereignty belongs to us" and a reimagined border concept. This grassroots approach facilitates the bottom-up promotion of the sovereign practices of Xisha. The study contributes to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ourist encounter", "sovereign practices", and other related concepts in the study of tourism geopolitics. Moreover, it offers diverse perspectives for the study of 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 providing valuable insights into this multifaceted matter.

随着南海争端愈演愈烈,地缘政治冲突的形式正在发生转变,由过去岛礁占领、舰船对峙、军备竞赛等暴力冲突逐步转向旅游开发、水上航运等地缘经济纠纷[1],其中争议国家或地区意图通过岛屿旅游开发增强有效行政,最终合法化岛屿占有[2]。如表1所示,马来西亚将弹丸礁开发为国际著名潜水旅游度假基地[3];越南官方派遣观光团游览南威岛、西礁[4];菲律宾在地区发展纲要中增订中业岛的经济现代化议程[5];中国台湾组织青年学生前往太平岛进行研学旅行等[6]。除了马来西亚形成完善的旅游配套度假设施的岛屿经济体[7]外,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岛礁旅游活动均以小团体参观为主,游览内容围绕政治表态或国内宣传等展开。随着南海问题进入新常态,中国也愈发认识到旅游开发活动对捍卫国家主权的重要性,并于2013年开辟了西沙旅游航线[8]。截至2019年末,西沙旅游已初具规模,邮轮共出发航次460余次,接待国内游客总数超18万人次[9]。由此可见,南海旅游活动已成为周边国家辐射地缘政治影响力的重要手段。
表1 南海周边各国及地区的旅游地缘政治活动统计

Tab.1 Tourism and geopolitics activity statistics in South China Sea

国家 旅游属性 地缘政治属性
旅游活动 旅游类型 规模/人 时间 主体 区域 岛礁 实控方
菲律宾 议员“和平与主权使团”登岛
宣示
政客旅游 ≥10 2011-07-20 政客 南沙群岛 中业岛 菲律宾
“南沙巡航”青年志愿者团
登岛宣示
NGO旅游 47 2015-12-26 学生
旅游开发计划发布与军事管制[5] 大众旅游 2015年
马来西亚 国际度假村观光与游览 大众旅游 1989年至今 国内/国际游客 南沙群岛 弹丸礁 马来西亚
前总理巴达维登陆弹丸礁
观光宣示
政客旅游 ≥5 2009-03-05 政客
越南 996号观光船事件 慰军旅游* ≥15 2004-03-19 政治团体 南沙群岛 南威岛及西礁 越南
中国 西沙邮轮旅游 大众旅游 >18万 2013年至今 国内游客 西沙群岛 全富岛、银屿
及鸭公岛
中国
南沙青年研习营 研学旅游 >300 2011年至今 学生 南沙群岛 太平岛

注:*指越南官方安排民间团体赴岛对驻守士兵进行慰问、游览及宣示的旅游行为。

由于南海的争议性,通过“旅游要素和政治地理要素的内在衔接”[10-11],许多学者将南海旅游视为一种地缘政治经济实践。国内学者多注重南海旅游业所蕴含的社会经济潜力,宏观上将其架构于“油气先行、渔业紧随、旅游跟进”的海洋资源开发框架内[12-13],微观上则强调兴边富民,增益于“三渔”转型升级[14]。南海旅游现象与地缘政治战略的对话则成为西方学界的主流。多数学者认为南海旅游与国家领土化相互构成和依赖[15],以象征性和物质性的方式建构起对南海的主权叙事[16]。但也有学者认为不应限于传统国家领土观,而应关注旅游参与者的具身实践和情绪载荷[17-18],如西沙旅游评价与宣传中以诗歌为体裁、以个别游客或居民为代表的旅游感想或评价,都是一种地缘政治叙事日常化的表现[15-16],这为探索南海旅游提供了新思路。传统研究主要关注旅游产业通过中央—地方—企业的经济组合形成自上而下的控制型权力机制 (oppressing power)[19-20],而日常视角下的地缘政治关系则不仅是国家尺度间的互动,个体活动也被视为践行地缘政治的主要部分,这催生出旅游活动与边界化、领域化、身份/地域认同等交互的丰富议题[21]。因此,日常维度的旅游地缘政治强调过程性和体验性,注重游客的具身性、情感性邂逅,同时也为洞悉旅游所生产的领土认同和权力关系,以及多元群体旅游权力的表达如何自下而上地推动主权实践提供了分析视角。当前西沙旅游的主体以中国内地游客、旅游服务者、海岛渔民等为主,主体间关系虽不涉及国家间关系,却具有鲜明的地缘政治日常化特征。然而,在日常维度下,西沙旅游如何通过景观设计和活动安排向游客传递地缘政治话语,游客又是如何主动响应并共创海洋边境的主权实践,在已有研究的经验调查与理论支持方面是不足的。鉴于此,本文以西沙旅游为研究对象,援引旅游邂逅理论视角,探讨日常维度下多主体间的地缘政治互动,剖析海洋边境的主权叙事如何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地共同缔造,为加快南海旅游开发提供参考建议。

1 理论视角和数据来源

1.1 旅游邂逅理论

旅游邂逅(tourism encounter)是指在旅游空间中构建的关系网络,既包括游客、旅游服务者、旅游地居民等主体间互动形成的集体性、相互性、连锁性联系而构建的地方权力关系、生产消费关系、主客关系,也包括旅游主体在阅读和感知景观的过程中形成的知识与权力关系[22]。换言之,旅游邂逅是由“人—人”间形成的互动邂逅(interaction encounter)以及“人—景观”间形成的感知邂逅(sensual encounter)共同组成。当旅游空间扩展至地缘政治空间时,旅游过程中的主体间互动、人与景观的感知互动都持续地反映了地缘政治态势,旅游邂逅便承担了反映地缘政治空间中权力关系与网络、话语与实践等内容的责任[23]
在Gillen等[23]提出的地缘政治邂逅分析框架中,互动邂逅具有4个特征:(1) 时间化(temporal),即主体间互动是一种当下性、持续性、动态性的邂逅,如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旅游活动中,大屠杀史实难以构建起游客与目的地的关系,导游通过对屠杀地点、遇难者姓名及生平故事等个体化叙述为游客建立起鲜活记忆[24]。(2) 具身化(bodily),各主体通过凝视等方式来区分我者与他者,转译地缘政治关系并构建地缘政治话语与实践。如个体层面,在国际志愿者旅游研究中,发达国家志愿者往往以“高道德”姿态参与到本土性实践中,在与地方群体的互动中生产不平等的政治权力[25];又如国家层面,西方公众人物的人道主义救援不断强化西方中心主义的国际政治秩序话语与实践[26]。(3) 身份认同(identity),即关注旅游活动如何影响参与主体的集体认同,如“后苏联时代”罗马尼亚的国际旅游中,当地居民通过强调对其“欧洲民族”的身份认同,迎合西欧游客对后共产主义国家价值观的预判[27]。(4) 日常化(quotidian)是旅游邂逅的一种客观状态和情境特点,指游客通过日常生活来理解地缘政治态势,如以色列公民在前往耶路撒冷的朝圣过程中,通过与巴勒斯坦居民的交流互动来反思以巴局势,揭示出宗教旅游的地缘文化倾向[28]。此外,政治文化的渗入使得旅游研究不可避免地涉及多主体间互动,既包括顺从互动,也包括对抗互动,如亚马逊雨林旅游开发中土著居民与外来游客之间的冲突[29]。这种主体间互动在宏观尺度上推动国家地缘政治空间中的安全化、地域关系、国族建构等发展,在微观尺度则通过权力政治、地方想象、具身感知等内容去构建日常化的地缘政治权力与关系。
感知是指人们感知觉器官获取对事物的印象、探索周围世界的心理进程。感知邂逅是体验旅游景观、感知文化的一种价值赋予,强调游客与景观的互动以及感知的主观能动性[30]。旅游邂逅中的互动邂逅、话语与实践,通过符号体系嵌入地方而形成感知邂逅,旅游景观成为表达国家寻求自身定位、美化形象、彰显体制优越等内容的地缘政治话语体系。旅游景观与地缘政治内容是互为表征的符号与现实的二元体系[31],“人—景观”互动带来的感知邂逅反映的是已被建构的符号化内容,旅游景观可被构建为表达对国家政治形象与地缘政治诉求的话语与实践的对象[32]。如在阿里郎节的大型表演景观中演绎出朝鲜社会主义制度建立期间的制度与文化优越性[33];罗马尼亚的“人民之家”在苏联解体后迅速转变成向欧洲一体化靠拢的教育基地[27],这些都表明了旅游景观会随政治立场改变而重构。“人—景观”的互动是在符号表征系统下形成的具身性、想象性与情感性的非表征体验,游客通过直接接触和凝视去感知景观及其背后内涵,形成想象并产生特定情绪,进而投射到现实层面。如游客在泰坦导弹博物馆中的核危机虚拟体验,游客对发射装置的接触使其联想到核威胁并激发对核武器的恐惧情感[34];由马丁·路德·金遇刺身亡的汽车旅馆改建而成的民权博物馆,通过花圈、餐具、鞋袜等生活物品的展示,使游客置身于金遇刺的情境,激发人们的悼念及对民权运动的反思[35]
旅游邂逅为剖析“人—人”“人—地”的地缘政治关系提供了一个非本质主义分析视角:旅游研究不应偏重于互动邂逅或感知邂逅其一,而应采用二者相融合的研究路径,更多地考察不同行动者在旅游空间生产中的日常互动来剖析地缘政治逻辑,厘清行动者如何参与,甚至增进国家对边境空间的主权叙事。

1.2 旅游邂逅中的空间—权力关系

旅游邂逅可以将旅游主客体间隐含的空间—权力关系具象化为“人—人”互动邂逅与“人—地”感知邂逅。权力关系远不只政治方面,其已然渗透到影响旅游的发展类型[21],以地缘政治空间为旅游目的地的现代旅游方式便是此类典型案例。在地缘政治空间中,意识形态作为社会文化组合的核心,通过展演的方式成为旅游的重要实践对象,多数研究遵循了“行动者间支配—被支配的权力关系常被视为主导空间生产分析的主要内涵”[10-11,21]这一观点。如Goffman[36]认为在旅游过程中,旅游服务者与游客之间被“表演者—观众”的关系所框定,旅游服务者通过服饰、言辞、舞蹈等展演性内容成为社会文化生产的输出端;游客通过凝视、互动、体验等方式被动或主动地接受其意识形态的灌输。旅游展演性除了发挥定向传达内容的功能外,表演过程中的情感与想象等要素也能强化传递效果,表演方式、内容等的更新在维系话语与实践动态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37]。从这层意义上,地缘政治空间中的旅游展演性被精心设计成剧场体系,自上而下地传达社会或政治意识形态,这类似于“剧场国家”(theatre-state)的地方形态,即19世纪东南亚的土邦君主通过祭祀仪式、属地划分、宫庙建筑等剧场体系将“国家荣耀”融入社会化表演中,以此驯化臣民对君主权威的绝对忠诚[38]。剧场的核心锁定社会结构中“谁作为表演者、谁作为观众、谁作为设计者”的主体间关系,行动者间支配—被支配的控制型权力关系被视为主导剧场空间生产分析的主要内涵。当代案例中则多指向权威或专制国家的展示型活动,强调其将社会文化、政治等内容从概念、符号转向具体的表演设计[33],提供美化国家形象的社会化表演舞台,“剧场国家”被地方化为“政治剧场”(political theatre)[39]。然而,从空间生产来看,“剧场”既是社会文化性及政治性的空间,也是日常生活的空间,作为居住者和使用者社会关系的实体与情感场所,蕴藏着被力求改造与适应的潜能,即在某些场景中呈现出反抗性[40]。这一观点在旅游地理研究中备受关注,被支配的空间使用者(居民)得到学者们的重新审视。
当前,多数研究遵循“空间主权的归属”这一核心矛盾[41],关注社会结构变动背景下特定空间内多主体实践所引发的社会关系、空间形态等变化过程,将矛头指向空间生产的过程性、多主体构建性以及内嵌“支配—服从”的矛盾性。尽管这种“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对立”能够很好阐释不同权力者的协商、谈判或交换,彰显各主体间权力关系的博弈,但需要强调的是,权力运作机制中生产性逻辑多于压迫性逻辑,权力不只是“支配—压制”中用于控制的工具,更重要的是作为社会生产用途的工具。在对权力的讨论中,空间中的权力不仅包括基于国家司法体系、经济手段、政治形态等形成的控制型权力,也包括以规训、知识体系、道德观念等社会文化方式形成的日常化权力(normalizing power)[42]。换言之,尽管权力存在差异化的客观性质,但生产性逻辑的本质就在于通过这种差异化在集体中实现整合与建立社会秩序,权力在这一过程中经由多方主体与空间最终作用于具象的物质性生产,进而引发权力—空间的持续演化。因而,从日常化权力出发,旅游活动的本质是物质、空间和身份的邂逅,游客的想象、情感和感知可视为重塑地缘政治的重要细节,个体认知与官方叙事间的交融凸显出旅游邂逅是一个多主体共同缔造的基于地点的、即时的、多尺度的、权力介导的地缘政治体验。
基于以上认识,本文认为西沙旅游地缘政治邂逅是一种涌现的过程,即人们对事物的认知、情感与态度是在与客体互动过程中生成的,这意味着游客通过与人、地的具身互动过程,将自身与人、地联系起来,进而达到对自身、对他人的全面了解,具体表现为主体间的互动邂逅及其与景观间的感知邂逅(图1)。前者是指西沙旅游内含多主体间的社会关系,在旅游产品设计和开展过程中,旅游服务者和岛礁渔民基于各自立场,通过不同专业技术规范游客行为,试图利用主权叙事引导游客的情感走向;后者则表现为游客对西沙群岛及其景观动态的、微观的体验过程及其感知路径,游客通过“人海的流动感知”与“人岛的静态感知”,打破或协商自身原有的文化认知,从而实现对西沙的主权实践。
图1 分析框架

Fig.1 Framework of analysis in this study

1.3 信息/资料来源

本次实地调研区域为全富岛、鸭公岛、银屿、赵述岛和永兴岛(图2)。研究数据来源于实地调研、线上及线下访谈(表2)。预调研主要通过三沙市和海南省的政府网收集西沙旅游的发展状况、政策导向、旅游宣传等文本资料。实地调研分三次开展,第一次于2022年2—3月对三亚凤凰港及周边地区的实地考察与线上访谈(疫情影响);第二次于2022年11月随长乐公主号赴西沙登岛的实地考察与线下访谈;第三次是2023年3月随南海之梦游轮进行回访,因此共获取三组访谈数据:① 登岛期间对13名旅游服务者(No.1~13)及17名同航次游客(No.14~30)进行的半结构化访谈,其中旅游服务者包括航船团队、船务团队、演艺兼销售团队、邮轮管家4种类型,访谈内容主要针对从业意愿、工作内容等;游客主要来自北京、福建、辽宁、湖北及海南本地,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居多,访谈重点关注旅游动机、旅游体验及旅游情感。② 通过小红书、哔哩哔哩、抖音等社交平台检索西沙旅游亲历者,线上向117名用户发出访谈邀约,共有9名用户响应并接受了访谈(No.31~39),访谈内容与①的随船游客一致,弥补了特定航次游客数据的局限性,从时间跨度上丰富了游客数据。③ 三亚凤凰港及周边居民,共有6名居民响应访谈(No.40~45),访谈内容主要是西沙旅游与地区发展。海岛渔民(琼海、潭门等城镇迁移至此的定居渔民群体)的相关数据资料主要来自第②组的线上访谈。
图2 西沙旅游案例地

注:本图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9)1823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Fig.2 Tourist cases in the Xisha Islands

表2 访谈者信息

Tab.2 Information of interviewees

a. 实地考察 a. 实地考察
No. 性别 年龄层 职位 从业时长 访谈时长 No. 性别 年龄层 旅游动机 访谈时长
1 20~29 管家 3个月 1 h 30 min 25 40~49 ①②③④⑤ 20 min
2 30~39 管家 2年 1 h 30 min 26 40-49 ①②③④⑤ 30 min
3 30~39 管家 4年 1 h 30 min 27 40~49 ①②④⑤ 30 min
4 20~29 管家 3个月 4 h 28 60~69 ①②④⑤ 20 min
5 20~29 管家 3个月 30 min 29 60~69 ①②④⑤ 30 min
6 20~29 管家 6个月 30 min 30 60~69 ①②④⑤ 30 min
7 20~29 演艺团队 1年 20 min b. 游客线上访谈
8 20~29 演艺团队 1年 20 min No. 性别 年龄层 旅游动机 登岛年份 登岛方式 访谈时长
9 20~29 演艺团队 1年 20 min 31 50~59 ①④ 2021年 南海之梦 1 h 30 min
10 20~29 销售员 1年 20 min 32 30~39 2022年 南海之梦 1 h 12 min
11 20~29 服务员 2年 20 min 33 20~29 ①③ 2018年 南海之梦 1 h 02 min
12 20~29 服务员 1年 10 min 34 30~39 ①②④ 2018年 长乐公主 4 8 min
13 40~49 船务前台 5年 30 min 35 20~29 2022年 南海之梦 1 h 38 min
No. 性别 年龄层 旅游动机 访谈时长 36 20~29 ①③ 2021年 南海之梦 2 h 04 min
14 40~49 ①②④ 30 min 37 30~39 ①② 2019年 长乐公主 1 h 07 min
15 30~39 ①②④ 2h 30 min 38 30~39 2022年 长乐公主 1 h 15 min
16 30~39 30 min 39 40~49 ①②④ 2019年 南海之梦 1 h 14 min
17 30~39 30 min c. 本地居民线下访谈
18 60~69 ①②④ 1h 30 min No. 性别 年龄层 信息来源 访谈时长
19 60~69 ①②④ 1h 30 min 40 20~29 34 min
20 30~39 30 min 41 60~69 ☆▲ 43 min
21 30~39 30 min 42 30~39 ☆⚪▲ 21 min
22 60~69 ①②④⑤ 1h 30 min 43 30~39 26 min
23 60~69 ①②④⑤ 1h 30 min 44 30~39 ⚪▲ 28 min
24 20~29 20 min 45 40~49 ⚪▲ 28 min

注:实地考察的No.1~13为长乐公主号的工作人员,No.14~30为该航次游客;旅游动机中①、②、③、④、⑤分别表示观光休闲、历史文化、家庭教育、政治兴趣、其他;信息来源中☆、⚪、▲分别指亲属/朋友、游客、新闻媒体/地方舆情。

本文的景观数据(表3)来源包括实地考察以及访谈者提供的照片、视频等资料。为确保景观数据的准确性,资料收集后请邮轮管家(No.2~4)进行了核对确认。旅游景观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包括:具有主权认证功能与区域管辖职能的政治基础设施、满足岛屿生产需求的经济基础设施、保障岛民生活需求的日常基础设施。在识别这些旅游景观的主权宣誓、通信、休闲娱乐、环境保护、船舶指引、居住、消费活动、观光游览、生活体验等景观功能的基础上,延伸出6组符号意义:① 国家主权,即中国对南海海域主权拥有合法性,如国旗、警务管辖牌、岛碑等;② 历史归属,即对南海岛礁的历史探索及主权归属,如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③ 民族情感,通过游客、驻岛渔民等平民形成的亲密地缘政治表达,如全富岛浮木牌;④ 生态环境,如环保讲解牌;⑤ 地方建设,即中央、地方政府对西沙建设的经济支持与帮扶的景观,如独栋海上民居、海鲜市场;⑥ 休闲娱乐,即作为旅游目的地的海滨风光,如秋千、灯塔等。
表3 西沙旅游景观的形式、功能及意义

Tab.3 Forms, functions, and significance of Xisha tourism landscapes

No. 符号形式 区域 景观功能 符号意义
实用功能 旅游功能
1 国旗 全富岛 □△
2 全富岛碑 □△
3 海上基站台 ①②
4 秋千 ③⑧ ◇○
5 浮木牌 ①⑧ □△▽
6 环保讲解牌 银屿 ◇☆
7 银屿岛碑(新) □△
8 银屿岛碑(旧) □△
9 警务管辖碑 □△◇
10 灯塔 ①⑤ □△◇
11 国旗 □△
12 独栋海上民居 ①⑥ ③⑧⑨ ▽◇
13 行政办事处大楼 ①⑥ ⑧⑨ □△◇
14 海鲜市场 ⑥⑦ ③⑦⑧⑨ ◇○
15 国旗 鸭公岛 □△
16 鸭公岛碑 □△
17 环保讲解牌 ◇☆
18 居民楼区 ①⑥ ③⑧⑨ □△▽◇

注:景观数据由访谈者提供的照片内容、视频及实地考察材料组成。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分别表示主权宣誓、通信、休闲娱乐、环境保护、船舶指引、居住、消费活动、观光游览、生活体验;“—”表示无功能;□、△、▽、☆、◇、○分别指国家主权、历史所属、民族情感、生态环境、地方建设、休闲娱乐。

2 西沙旅游空间中的“人—人”互动邂逅

互动邂逅主要指不同身份和意识形态的主体间互动[43]。西沙旅游的行动主体主要由游客、旅游服务者和海岛渔民构成,基于旅游过程的阶段性,将多主体间互动分为旅游前、旅游中及旅游后展开探讨(图3)。尽管旅游前和旅游后主要涉及游客与其他游客、亲朋好友、旅行社等主体或旅游营销等非主体的邂逅,但均与游客的西沙情感变化有密切联系,因此纳入讨论。
图3 西沙旅游中的互动邂逅

Fig.3 Interaction encounter of Xisha tourism

2.1 旅游前的互动邂逅

游客基于自身的社会文化经济背景、生活经历等要素,形成差异化的西沙个体情感以及旅游动机。旅游前的互动主要围绕着“我为什么要去西沙”或“我与西沙的情感联系”展开。前者更多体现在年轻游客身上,如部分游客在抵达海南时通过与当地居民、旅行社和其他游客的交流,接触到外界塑造的“西沙归来不看海”的西沙想象,遥远边界的神秘感刺激了他们探索的欲望(No.15);部分游客则基于学校教育或亲朋好友交流的经历,对西沙产生了浓厚兴趣,如No.28基于少年时期学习西沙课文后产生的憧憬将毕业游目的地定为西沙,No.34通过军政亲友讲述的军旅生活与南海风光对西沙心生向往;部分游客则基于对南海地缘政治现状的不安而提前计划出游,如No.16主观臆测未来南海旅游可能会受台海冲突持续发酵的影响,决定趁局势稳定时先行前往西沙的自然空间中体验。后者则多见于西沙旅游的重要构成主体——中老年游客,该群体经历了“文革”、上山下乡、改革开放等重要时代转折点,具有浓厚的家国情怀。与前类群体需要与旅行社交涉具体业务不同,这类群体大多是由不同企事业单位集体组织,更多呈现出群体内的自主互动。如出于红色情怀出游的No.18、19,在登船前就举办数次单位内部讨论会,准备了详实的旅游攻略。这种个体化的情感差异极大地影响了游客后续在旅游中的关注点和表现,形成差异化的即时性具身行为,如单位人员登岛后更加注重团队纪念性互动,尤其是展示标记单位名称的条幅,在彰显主权管辖的岛碑等景观处合影留念等。

2.2 旅游中的互动邂逅

首先在航行过程中,旅游服务者开始介入到与游客的互动邂逅中,不同类型的旅游服务者根据活动空间与职能的差异,与游客开展互动邂逅。如船务团队负责游客的住宿安排和安全保障,互动多限于船舱服务,对非船舱服务的互动回应较少(No.13);演艺团队通过对历史舞台剧来呈现与西沙有关的历史事件(No.7~9);管家是与游客互动最为紧密的类型,需要处理船上及登岛活动的各类事务,船舱讲解包括西沙自然环境的科普知识及南海局势、历史冲突等事件的叙述,通过史实与情感表述引导游客自发形成强烈的民族情感,加深对南海的地方认同(No.1~6)。在游客与管家的互动邂逅中,管家通过反复强调代表性与亲密关系,游客通过参与集体活动并回应管家的方式形成集体情感。如游轮航次数目标记被诠释为游客是“享有殊荣”的、代表其他公民参与到捍卫西沙主权的活动中,部分航次会邀请游客在标有“西沙全体保卫者”的横幅上签字留念,并告知这将是捍卫主权的重要手段。在这种“特殊代表”的临时身份中,游客被视为一种超越旅游活动的主权执行者。亲密关系也是构建集体情感的重要方式,在航行中管家强烈建议并执行对每位游客以“西沙家人”相称,通过塑造非血缘的临时亲密关系拉近与游客的共感共知(No.1~13)。此外,游客内部也会形成不同的互动,如历史爱好者为其他游客补充南海历史冷知识;也有受政府资助到西沙游学的学生团,以及有文工团经历的游客上台表演(No.33),从前者身上感受到国家对下一代爱国主义教育的关心,从后者身上感受到游客参与地缘政治实践的自发性与积极性。
登岛后,游客的个体情感升华为对南海归属的集体情感。管家会通过三个阶段来引导游客的爱国情感。首先,通过对他国侵犯南海主权的历史叙事来渲染地缘政治的紧张氛围;其次,通过各种非官方宣誓来引导游客群体表达爱国情怀;最后,通过升旗仪式来完成情绪化表达向仪式化程序的升华,生成边境空间中的国族认同。在升旗仪式后,游客往往会进入爱国情怀的高涨状态,自发性地和国旗、界碑等主权景观合照。同时,海岛渔民也参与到和游客的互动邂逅中,其中生活景观是两者情感对话的舞台,如岛内居住条件和基础设施的改善,形成了游客感知西沙地方转型的叙事材料(No.3):有游客在与岛民的交流中了解到岛民对西沙归属及其为国家岛礁建设作出的贡献,由此激发出对国家日新月异发展的自豪感(No.31),或者是向岛民购买“爱国渔获”以表达为西沙地区发展贡献绵薄之力(No.39),等等。岛民在向游客售卖渔获时则会通过多种叙事彰显“爱国渔获”标签,如转述中越渔民在南海的冲突,尽管大部分岛民并未经历类似冲突事件,但通过渔获来之不易的地缘政治背景叙述,将渔获诠释为渔权即主权的一种象征(No.34);或是叙述西沙的物产丰饶以及天然属性,用“纯天然”“原生态”“无污染”等话语激发游客对渔获的关注,并将该消费视为一种西沙特有的美食体验,从而增强地方印记(No.32)。

2.3 旅游后的互动邂逅

互动邂逅依然在游客与其他未曾抵达西沙的公民中持续。No.31~39表示他们在旅游后会主动向他人提起、展示他们的西沙之行。随航游客中的大多访谈者也表示会在旅游后向他人分享或在社交媒体上展示本次旅行经历。因此,旅游行程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互动邂逅的结束,在游客往返跨越惯常空间与非惯常空间的过程中,旅游经历作为一种手段初步构建起周遭的社会群体对西沙与南海的认知。当然,西沙之旅的社会情感并不完全是积极的。由于西沙旅游尚处于起步阶段,已开发的无人岛礁不多且存在资源匮乏等问题,导致部分游客产生不满或消极情绪,这种情绪附着在法理归属、实效控制与社会感知的错位之中。如No.29认为中国对南海主权的归属是毋庸置疑的,但也对旅途中无法踏足更多南海岛礁产生失望情绪;No.24认为由于西沙群岛地位的特殊性使其成为高端旅游产品,虽然旅游路线和服务的“剧场化”有助于加深对南海主权的认知,但却削弱了海岛旅游的体验,等等。

3 西沙旅游空间中的“人—景观”感知邂逅

在西沙旅游过程中,游客对空间景观的感知邂逅并不限于旅游产品本身,更是涉及岛海一体的自然环境,是一项综合性的体验活动。就体验的层次而言,游客主要从流动和静态两种运动状态来实现对西沙空间景观的邂逅:从动态来看,游客通过快艇游览的方式与海洋空间进行互动,以获取流动的微观体验;从静态来看,游客主要在岛屿空间内观摩和体验旅游景观,期间会经历多重人地关系和文化碰撞,进而在时空交叠中获得有别于陆地规范的旅游体验。

3.1 人海动态互动中的流动感知

传统上,人类与海洋的邂逅总是通过媒介进行的,无论是通过船舶、潜水衣、冲浪板或其他涉水工具,还是通过故事、记忆、恐惧或梦想,海洋都是一个难以定位、也无法纯粹体验的空间。在西沙旅游中,船舶(快艇和观光游轮)为确定陆地、海洋和船上人员之间的关系性提供了重要媒介。一般观光游轮在抵达西沙群岛后会系泊在环礁内,通过冲锋舟将游客运送到观光岛礁。驾驶冲锋舟给予了游客身体与大海邂逅的机会,它所驱动的快速运动,使游客在流动中动态地领略和感受海洋的声色味影,多种感官交织成立体的具身体验和丰富多变的感官体验。这种快艇游览方式除了在视觉层面给游客带来冒险体验和需求满足外,快艇驱动的快速流动还将现时空与西沙海战的悲壮记忆铰接起来:“祖国有这片蓝色大海不容易,当年战士们也是乘坐冲锋舟收复的西沙群岛,我们应该继承他们保家卫国的决心”(No.16)。事实上,这种对先烈勇敢和血气的赞誉激发了游客的男子气概,尤其是男性游客表达出对征服自然的冲动。但很多游客也表达了恐惧,因为乘坐冲锋舟意味着将自身置于一个危险环境中,海风、海流、离岸波等超越人类的能动性重新定义了游客的脆弱性,尤其是冲锋舟被海浪托起俯冲而下时,带给游客瞬时的不安和恐惧。此外,流动性是海洋空间中的一种重要关系,并以多种方式发挥作用[44]。尽管游轮被资本赋予了休闲、自由、娱乐的乌托邦隐喻[45],但游轮以价格分层的条块状空间布局限制了游客的活动范围,来自海洋的自然权力滞钝了他们对时间的感知,空间幽闭感在游客中蔓延。一名老年游客提到:“晕船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让你精神萎靡,我现在只想赶紧逃回陆地上,再也不想来西沙了。”这种在游轮上所经历的非常态异时空感刺激着游客返回海岸的愿望,无形中也削弱了他们对西沙景观中主权意涵的接纳。可见,船舶驱动的微观运动,改变了游客与海景的互动过程与方式,使得人海关系从静态演变为动态,相对分散和割裂的海面、海底、船舶和岛礁都随着游客的微观流动而被整合在一起,为游客带来多维立体的具身感受。流体海洋和船舶浮力之间的关系过程,不仅凸显出游客群体之间的生理差异以及对晕船的易感性,也展现出海洋物质性能直接影响其主权实践的效果。

3.2 人岛静态互动中的移情性理解和自反性建构

调研发现,游客在登岛后与旅游景观的感知邂逅路径主要表现在移情性理解和自反性建构两个方面。首先,移情性理解是游客通过感知邂逅实现主权实践的重要路径。面对陌生的西沙海岛景观,游客往往通过联想、类比等方式设身处地去理解,进而达成对主权叙事的认同和共鸣。如面对热带海岛风情,部分游客会联想到马尔代夫、巴厘岛、冲绳等地理意象,并将其设定为空间锚点,在对比和评价中领略西沙群岛的独特魅力。西沙旅游不仅涉及海洋景观本身,更包含岛上的渔风渔俗,具有孤岛性特征,是一个整体性的内容。除了对海岛本身的空间锚定,游客也会对岛上的渔风渔俗进行空间锚定,以此接纳自身所不熟知的文化对象。如游客会将自己代入到岛上渔家的日常生活情境,切身感受渔民的生活点滴。当然,游客对于岛屿目的地的移情性理解并非全是日常性的,借助空间锚点,面对与自己在陆域生活相差极大的边境景观,形成了庄严肃穆的情感认知和体验。如部分游客将宽敞明亮的民居(图4a)与滨海的水上边防木屋进行对比,激发了对驻边战士在艰苦环境中守卫国土的敬仰(No.38)。此外,管家在随同游客登岛过程中曾提醒游客注意纪念碑文内容是否受到侵蚀损坏,呼吁自发保护相关设施(图4b),于是很多游客主动承担起修缮掉色界碑的任务,以手写方式形成跨时空的符号构建与意义互动,如在全富岛浮木上手书“犯中华者诛之”的民族情感内容(图4c);又或者在岛碑上摆放贝壳致敬戍边阵亡的英灵。这些富有人情味的致敬方式,夹杂着孤岛感的紧张、战争遗址的肃穆、碧海绿涛的猎奇,让在场游客更容易产生情感共鸣。
图4 银屿上民居(a)、管家填补岛碑文字(b)与浮木板内容(c)

Fig.4 Dwellings on Yinyu Island (a), Guide repairing content of a stela (b) and board content (c)

自反性建构是游客通过感知邂逅实现主权实践的另一路径。当面对西沙旅游所带来的价值观熏陶,游客多主动调整自身的视角与角色定位,在理解与协商的过程中感知西沙旅游地的爱国主义教育。这一价值感知路径是对自身国族认同的重新定位,是对共同价值立场与标准的重要实践。这种自反性建构,首先体现在游客对自我主体性的觉察以及对文化边界的反思。由于大部分游客来自内地,其认知深深浸染着陆域中心主义的观念,能够来西沙旅游也多出于猎奇或单位的政治任务。刚开始面对远海环境,他们不自觉地界定自己为外来者的文化身份,从而确立自己与海岛的互动准则并建立新的人地关系。“中国自古以来重陆轻海,我们有着发达的农业文明,却很少遥望这片深蓝……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来到西沙群岛,接触这片海,这座岛”(No.22、32)。随着游客对海岛旅游地的深入探索,原先的我者与他者、海洋和陆地的文化边界开始松动,引发游客对原有文化定位的反思,进而调整自己的角色定位来换位思考。又如,有游客看到潮水不断将贝壳堆积到界碑旁,将其解读为大海对阵亡英雄的致敬。从这层意义上,地方景观的自然现象在互动中被展演性地表达为缅怀英烈的政治符号,并受到游客的模仿形成了浪漫解读和缅怀行为等新的地缘政治内容。

4 结论与讨论

结合西沙群岛的案例,本文基于旅游邂逅视角探讨了海洋边境空间的主权实践——边境空间生产是政府推动边境旅游发展的宏观权力下渗与微观个体的想象性、具身性与情感性的非表征体验共同缔造的,这一分析有助于理解游客主体性如何在地缘政治情境中发挥作用,以及理解其细微的、复杂且多元的情感反应,与之前研究将地缘政治旅游作为僵化的政治展演具有显著差异。由此得出以下结论:
(1) 旅游邂逅有助于塑造和实现海洋的主权实践。早期的南海周边各国对旅游的关注往往是将旅游视为一种“海洋领域化”的契机,或籍由旅游形成陆地人口向海洋的流动动机,或推动国家有机体的权力向海洋延伸,因此海洋的流动性迫切需要一种去陆地中心主义的视角以形成有效的权力模式[46]。长期以来,各国对南海的权力生成需要仿造庞大的、实体的、固定的陆地权力,如岛礁填造在当前依然被视为最有效的塑造主权力量的方式。但在日常维度的旅游活动中,权力更多是一种流动的、交互的、延伸的关系,这种关系不只作用于南海地方,更随着旅游活动的完成回馈到与陆地的关系中。从更为长期的视角看,对南海旅游活动的关注,恰恰是对区别于陆地主义的海洋权力如何形成的探讨。
(2) 西沙的日常地方景观通过社会性、历史性、民族性、国家性的叙事表达了当下对西沙群岛及南海海域的主权归属以及地方话语与实践。在旅游的语境下,这些日常地方景观被构建为游客凝视地方形象、阅读地方知识、想象地缘政治的核心感知物,从而形成日常地方景观的地缘政治化现象。游客通过游览和阅读景观中地缘政治符号的感知邂逅来获得理解地缘政治现状的情感和想象,形成对西沙群岛及南海海域的主权归属和地域发展等地域认同观点,促进对国家、民族以及公民身份的认同,同时这也是对他国非法侵占南海其他地区的一种话语抗争。尽管不同世代的“西沙情怀”其内涵有差异,但通过旅游中的互动邂逅与感知邂逅的相互交融、理解与重构,个体心理所有权上升至集体心理所有权,即形成“南海属于中国人民”的核心观,回应了南海地缘政治中“当下归属”如何形成、如何证明以及如何诠释等问题。此外,以往对海洋知识与海洋地方性的关注通常是围绕渔民群体展开,而旅游活动带动了更多人口成为形成海洋地方性的主体部分。“西沙情怀”与集体心理所有权的产生很好地诠释了南海知识与南海地方性的产生,这一领域意识并不局限于海洋地方,而是将海洋与陆地紧密联系起来。因此,西沙旅游可以被视为串联起“去陆地中心主义”的海洋领域意识与“陆地—海洋”领域意识的一种尝试,同时也响应了国内学界对南海治理缺乏地方性关注的呼吁。
尽管西沙旅游作为国家海洋领域化的实践工具展现出对南海地区的控制权,但旅游本身的可持续性仰赖于西沙所能提供的旅游资源和发展策略。根据调研结果,本文针对西沙旅游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以下建议:① 信息刺激是旅游决策的基础前提,目前西沙游客信息获取集中在传统的线下渠道,在当前的数字化时代,线上平台以及“旅游+”跨界融合的优势愈发凸显,加速融合线上、线下平台来构建旅游新媒体营销矩阵是强化西沙旅游品牌认知的重要举措。② 西沙旅游中的空间权力化并非单向受制于权力与资本的拓殖,游客在面对权力规训时能动地作出反应,并对空间权力化进行编排,甚至重组。西沙群岛限于其国防属性和较弱的生态承载力,难以打造大规模的人文景观,但国家可以将景观生产的权限下放给游客,倡导游客围绕爱国、生态主题参与到景观生产中,如此西沙旅游才不至于沦为冷冰冰的“文物展厅”。③ 目前游客多以具有较深阅历的中老年为主,其西沙情感源于中国对西沙主权两次失而复得的时代大事件,但这种线性时间观常常将西沙群岛简化为侵占或抗争、丧权或光复的二元论,形塑了政治色彩的西沙情怀。限于资历和年龄,年轻游客则更倾向于回避或淡化对国际问题的关切,沉醉于西沙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因而如何将不同世代的西沙情怀汇流,未来将考验游轮公司的产品服务和体验设计。④ 西沙空间从军事前哨向休闲旅游景观的转变,改变了游客出发前所形成的心理定势,但西沙群岛也逐渐失去其作为异托邦的神秘感。随着同质化海岛旅游产品日益增多,西沙旅游必然面临更多竞争,因而从寓维权于开发的角度,当前有限的航线、岛屿开发和体验产品,难以满足西沙乃至更大范围南海旅游发展的需要。为适应国家加快培育海岛、游轮等业态的新需求,迫切需要系统规划南海旅游的发展。
目前西沙旅游的发展仍处于探索阶段,区别于现有案例研究聚焦国际游客,西沙旅游仅接纳中国游客,属于旅游地缘政治内部模式的特殊案例,高同质性和鲜明政治性决定了游客群体通常会主动接受权力规训,乃至协助国家主权实践的实现,因而地缘政治空间中“国家权力—游客主体性”双向交互促进边界空间生产的结论具有其局限性。未来随着游客群体的异质性增加,主权规训与平民主体性间的碰撞将更加多元,而这也无疑将边境空间意义多维性从国家中心主义叙事中解放出来。因而,本文旨在为后续研究提供一条思考路径,希望通过了解和探索边境旅游的要素和规律,为南海旅游大众化提供新的思路和灵感。后续还需要加强旅游地缘政治概念和理论的本土化探讨,“从旅游地缘政治的平衡与合作来看,旅游能否成为南海各国打破隔阂、形成南海区域化合作的策略与契机?”“旅游活动如何推动形成‘去陆地中心论’的流动性与地方性南海权力观?”等相关问题有待深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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